第二章 浮名一误(第6/18页)
其实陈豹并无勾结尚可喜之事,郑成功治军驭下之苛刻严厉,又令清廷白捡了一个便宜。
雪上加霜的是,父亲郑芝龙等十一口被清廷“照谋叛律族诛”的消息也传到了台湾。尽管郑芝龙降清后,郑成功回复父亲的招降信道:“从来父教子以忠,未闻教子以贰。今吾父不听儿言,后倘有不测,儿只有缟素而已。”然亲人遇害,郑成功仍深感悲痛。
恰在此时,又传来南明永历皇帝已为平西王吴三桂绞杀的消息,西南抗清武装基本已被清军肃清,这意味着东、西遥相呼应的局面不再,清廷将集中主力对付郑军。
郑成功接连听闻噩耗,加上在台将士水土不服,流言四起,人心惶惶,郑氏已陷于内外交逼、进退失据的尴尬局面,愈发促使郑成功心理失去平衡、举动乖张。
终于,一件小事引发了他心中蠢蠢欲动的火山。
当时郑成功以发妻董氏所生长子郑经为世子,命其留镇厦门。郑经与四弟乳母陈氏私通,生下一子。写信报告时,郑经不敢提乳母陈氏,只说儿子是侍妾所生。郑成功听说添了孙子,很是高兴,还特意赏了一些财物。
郑经原配发妻是原兵部尚书唐显悦孙女,虽“端庄静正,而不相得”,并不讨郑经欢心。唐显悦为给孙女出气,致信郑成功,称郑经与乳母私通生子,郑成功不加责备,反而赏赐,连家都治不好,如何还能治军?
郑成功阅信后气塞胸膛,立即下令处死世子郑经、乳母陈氏及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甚至包括郑成功自己的结发妻子董氏,因为她治家不严。
守卫厦门的将领接到命令后,大为震惊,联合起来为董氏和郑经求情,提出只杀乳母陈氏和孩子,力图大事化小。但郑成功执拗不听,解下自身佩剑,派人送往厦门,作为行刑之用。金门与厦门诸将均认为这道命令太过离奇,不肯执行。
郑成功见部下抗命,心中愤懑已极,竟急愤而亡。死前犹顿足抚膺,大喊道:“我无面目见先帝于地下。”抓破脸面而死,年仅三十九岁。
由于郑成功临死前多有反常言行,下令诛杀世子及结发妻子亦大违常理,时人均认为郑氏生前已遭人下毒暗害,其癫狂行为正是中毒症状。后有人在厦门江口建郑成功庙,题诗道:
海山苍莽水泱泱,二百年来旧战场。赐姓延平有遗庙,草堂诸葛尚南阳。望断燕云十六州,书生涕泪海天愁。重瀛缔造披榛昧,同抱东南半壁忧。扶襟海砦大王雄,富贵还乡不负公。凭吊沛中诸父老,登台如见旧歌风。
气象沉郁,词意悲壮,抚今怀古,不尽低徊矣。
郑成功死后,台湾黄昭、萧拱辰等大臣以“郑经得罪国姓,不可继位”为由,立郑成功幼弟郑世袭为主,名延平监国,代理招讨大将军。郑经不甘居于人下,决定奋起反击。他在恩师陈永华的帮助下,自金门发动军事政变,杀黄昭、萧拱辰等人,入主台湾。又依陈永华之议,移植明朝中央官制,仍奉已死的永历皇帝为正朔,台湾由此成为南明抗清的最后根据地。
康熙十九年(1680年),郑经及陈永华先后死去,权臣冯锡范拥郑经幼子郑克塽继位。然郑氏内部乖离,已是分崩离析。不久,郑成功旧部施琅[12] 引清军攻克澎湖,郑克塽遂投降清廷,郑氏亡。台湾自此正式纳入大清帝国版图,隶属福建省,设台湾府,辖台湾县、凤山县与诸罗县。
曹湛虽猜及使日郑公子与郑成功有关,仍是大惑不解,问道:“朝廷定台已有十年,自郑克塽归顺朝廷,郑氏子弟尽受封爵,在京师享受高官厚禄。如何又平白多了一个郑公子,还派使者东渡日本,与德川幕府联络?”
言外之意,无非是指居住在京城中的郑克塽等人虽是富贵等身,却已隶属汉军正红旗,处于清廷严密监视之下,没有机会与外界联络,更不要说派使者前往日本。
曹寅道:“郑克塽等人当然没有机会这么做,但也不是所有的郑氏子弟都被软禁在北京,譬如郑成功第六子郑宽,便在我军登陆台湾当日不知所终。”思忖片刻,又道:“你有所不知的是,当年郑成功大举北伐之前,便已经派人与德川幕府联络,希望能向日本借兵,我担心这次是旧事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