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曲微茫(第5/26页)

次年二月,韩菼参加礼部会试,以第一名会元夺魁。

四月殿试,韩菼在时务策策文中指斥吴三桂等“三藩”拥兵自重,图谋不轨,朝廷不应姑息,应尽快撤藩。

殿试结束后,担任评卷的读卷大臣将所选前十名文章呈送康熙皇帝。正在暗中筹划撤藩的康熙读到韩菼文章后,极为振奋,当即提笔在韩菼卷子上写上“第一甲第一名”六个大字,韩菼由此成为满清第十四位状元,也是大清开国以来第一位会试、殿试接连夺魁者。

高中状元后,韩菼按照惯例入翰林院为修撰,后升为侍讲,侍从皇帝,讲解经史。然彼时朝中党争激烈,韩菼恩师徐乾学亦深涉其中。徐乾学之舅顾炎武生前一再为清廷罗致,却宁死不肯仕清,且为反清复明大业四处奔走,穷尽一生心力。其人虽只是个士人,但其胸怀天下的情怀感动了无数人。而顾氏外甥则成了满清新贵,且为争权夺势在朝中兴风作浪,两者之对比,不可谓不强烈。

韩菼见朝中诸臣只知争权夺势、追名逐利,渐渐失去了进取之心,遂以改葬父母为名乞假回家,在苏州闲居了五年。再次被召回朝中后,正好赶上康熙皇帝亲考翰林院官员,徐乾学第一,韩菼名列第二。徐乾学遂入值南书房[33] ,韩菼则升为韩林院传讲学士。一个月后,又升为内阁学士。

韩菼在朝不到九年,便成为朝中从二品大员,可谓青云直上。而且康熙极赏识韩菼的才学和人品,曾道:“韩菼乃天下才子,风度好,奏对也合朕意。”又道:“韩菼所撰文章,能道出朕心中事。”

韩菼得宠,徐乾学政敌不免有所忧惧,生怕韩菼成为徐氏强援,遂不断对其施加压力。韩菼厌恶党争,便干脆托病辞归,打算终老乡里,读书自娱。

党争素来波涛汹涌。韩菼离开朝廷后,权相明珠倒台,但徐乾学因为本身并不干净,劣迹斑斑,亦不断受人攻讦,不得不主动辞官。徐氏退居乡里后,其恃权纳贿等不法行为不断被揭发出来,“倒徐”成为一时热潮,如两江总督傅拉塔上奏弹劾便是一例。

昔日参与党争的汉人重臣如陈名夏、陈之遴者,均没有好下场,旁人怕受牵累,多因此而疏远徐乾学,唯独韩菼照旧与徐氏来往,甚至还挺身为其辩解。

所幸徐乾学并非浪得虚名,其人学识渊博,康熙一朝钦定官书,十之八九都是由他监修总裁,为世人看重,就连满人大才子明珠长子纳兰性德也是徐氏门生。康熙爱惜人才,出面庇护,针对徐乾学的清算才就此消退。

而今康熙皇帝不知如何又想起了有学问的人的好处,下诏以原官内阁学士召补韩菼回朝,同时召徐乾学及其门生入京修书。然徐乾学已于一月前病逝,死前留有遗疏,要将自己编著的《大清一统志》进于康熙。韩菼已年近六旬,本无意于仕途,但为了完成恩师心愿,遂决意携其心血之作应召入京。

金陵文风浓厚,藏书富甲天下,多时人所未见者,最为文人士大夫喜爱。韩菼离朝后,一直寓居于江宁清凉台,与大学士熊赐履比邻而居。曹寅入主江宁织造后,将主要时间、精力都花在了与江南文人结交上。昔日韩菼在朝为官时,便曾应邀为曹寅题写《楝亭图咏》,二人既重逢于金陵,亦不时来往。曹寅得知韩菼即将奉诏入京修书后,更是专门为其举办了一场饯行宴会,遍邀名流到场,以为韩菼面上争光。

韩菼既是徐乾学一手提拔,为其得意门生,之前曾力求扳倒徐氏的两江总督傅拉塔自然是无颜出席这场盛宴。织造郎中曹寅明知傅拉塔与徐乾学不和,却不避嫌疑,大张旗鼓地为徐氏门生设宴饯行,宴会地点西园就在总督署对面,似乎不大将堂堂两江总督放在眼中。而江宁军政要员争相出席,并不如何担心会因此而得罪傅拉塔,亦可见江宁织造之地位实不在两江总督之下——曹寅嫡母孙氏曾做过康熙皇帝的保母,曹寅夫人李氏之母亦曾是康熙保母,仅这一层关系,便为傅拉塔所不及。

曹寅以皇帝心腹身份就任江宁织造,到任后将织造公务尽数甩给物林达[34] 马宝柱及笔帖式[35] 张问政,自己则忙着吃喝玩乐,与一帮文士流连于诗酒之中。曹氏品秩正四品,年俸银为一百零五两,月支白米五斗。他早先为讨好嫡母孙氏,已将从父亲曹玺处继承的田产财物尽数转给了弟弟曹宣,甚至还过继了曹宣之子为己子。以曹寅的俸禄及家底,根本无力维系如此广阔的交际网,其日用排场,应酬送礼,均出自官库,以及来历不明的收入。不仅江宁织造署上下人等知悉内幕,就连地方官员亦是一清二楚,但却没有人敢参奏曹寅挥霍贪污公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