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破冰(第6/12页)
“阿姨,”吴薄轻轻扯了下张厚妈妈的衣服,低声说,“趁外公的身体还柔软,给他换上寿衣吧。”
张厚的妈妈擦擦眼泪,点了下头,吴薄拼命朝张厚递着眼色。
“妈妈……”张厚擦干眼泪说,“让我来吧,我和我朋友一道换,你们先出去好吗?”
张厚妈妈想,儿子一定是想以自己的方式来告别外公,就不要扫他的兴。她把亲友们带出了病房,随手关上了门。病房里就剩下“张牙舞爪”和外公的尸体了。
吴薄掏出手机,320万像素的数码摄像头对准外公,病房里光线不够,他用了手机里的闪光灯,咔嚓亮了一下,一边还嘀咕,连手机都带闪光灯了,将来就要配三脚架了……
拍完以后,两人开始给外公换寿衣,先脱掉条纹病员服,外公年轻时是区里的篮球队员,身强力壮,有一米八零,现在至少缩掉二十公分,秤分量的话,估计连一百斤都没有。望着骨瘦如柴的外公,张厚的眼泪忍不住又掉下来……
“喂——”吴薄忽然使劲捅他,捅在张厚的腰上,很疼,就听吴薄声气颤抖地说,“你外公怎么在动……”
张厚擦着眼泪说:“连这个都不懂!人刚死,会有关节反射,生物课老师讲过……”
话音刚落,外公的“关节反射”就达到了顶端——僵硬的身体直挺挺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浑浊的眼球骨碌碌转动起来,死死盯住眼前的两个人。
“妈呀!”张厚和吴薄连连后退,一个后脑勺撞在墙上,一个脚后跟踩翻了衣架,上面挂的东西噼哩啪啦的掉下来,还有外公用过的一根胡桃木的龙头拐杖。
“外公!你……你怎么没死啊!?”张厚失声叫道。
外公的嘴巴在动,喉节也在动,粗哑的喉咙里却冒出一个又尖又细的女人声音来,而且带着浓郁的山东口音:
“谁是你外公!俺叫冯翠花,村里人都叫我冯寡妇,民国三十五年被胶东半岛(即山东)山河区人民政府判处死刑,因为我是村里的巫婆,为村民跳大神治病,把村里的耿老汉给治死了,区政府判我死刑,我死得冤,以前从来没有人来管这事,自从有了共产党,说要破除迷信,就拿我开刀了。那时候没有律师,没有上诉,法官和检察官都是一个人,上来就宣读我的罪状,判我死刑,然后就把我拉到村口的打谷场上,村里的民兵——就是耿老汉的大儿子——用一支三八大盖对着我的后脑壳,砰的火光一闪,象在我耳朵边放鞭炮一样,我就死了。”
张厚和吴薄两个人吓得抱成一团,就象一对男同志,望着这个满口乡音的“外公”,惊得不知所措。
“我把诉状递到了阴间巡回法院,判官说我是冤,可被我治死的耿老汉也冤,就让我多等几年,耿老汉只等了三十年就转世了,投胎当了条苏格兰牧羊犬,在主人家里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专职保姆,美死了!而我从1946年苦苦等到2010年,终于让我给等到了,你外公的生辰八字和我相符,我便借他的尸还魂了……”
“可是!”尖利的女声变得无比气愤起来,“你们怎么可以拍照!刚才什么闪光灯一闪,我还以为三八大盖又朝我开枪了!吓死我了!我失败了!”
张厚结结巴巴地说:“外公……不!冯、冯女士,你的声音不是我外公,而且有很重的山东口音,明明已经附上身了,怎么还说失败呢?”
“呸!我的魂只有一半钻进了你外公的躯壳,另一半被吓走了,现在我真的是‘魂不附体’,被一分为二了!老娘至少还得等上六十年,到2070年才会有第二次机会……”
说着,外公和冯寡妇的结合体咬牙切齿地站起来:“你们俩个小兔崽子,看你们往哪儿跑,吃老娘一棍!”抄起地上躺的胡桃木拐杖……
病房门猛地开了,亲友们看到了目瞪口呆的一幕:老爷子穿着寿衣,身手敏捷,腿步矫健,挥舞龙头拐杖追打两个年轻人,张厚和吴薄则是抱头鼠蹿……
医院门口停着一辆燃气助动车,骑车的男人下了车,捧着一束鲜花,估计是来探望病人的,拿着手机正在按号码,冷不防冲过来两个年轻人,跳上助动车开了就走,把外公(冯寡妇)远远抛在后面,前面就是十字路口,助动车闯了红灯,从一个正在过横道线的女孩面前刷一下就飞了过去,把女孩吓得哇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