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结冰(第5/11页)

彭七月用一本伪造的记者证,说自己是《工人造反报》的记者,打算写一篇文章揭露阶级敌人的丑恶面目,要跟沈云锡谈一谈。

“你是记者?”造反派接过记者证看了看,面露疑惑,当接过彭七月塞过来的几包硬壳子红牡丹香烟,立刻笑容可掬。

“就在这儿谈吧,别凑得太近,注意安全,阶级敌人是很疯狂的。”

仓库里,成捆的毛巾堆得象小山一样高,沈云锡和另几个黑五类分子在一起搬运毛巾。

“沈云锡!你过来,老实点!”造反派喝道。

沈云锡走了过来,与初次见面比,他几乎瘦得皮包骨头,眼窝塌陷,颧骨凸出,满脸乱茬茬的胡子,额头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彭七月把他领到一边的角落里,给他看了记者证,沈云锡早就把他认出来了,一声不响。

“沈先生,我的时间很紧迫,下面每一句话,务必请你听仔细……”彭七月声音低低地。

沈云锡点了点头。

“我不是属于你们这个年代的,这么跟你说吧,我是从2010年返回这里的……你能听懂吗?”

沈云锡盯住彭七月看了片刻,迟疑地问:“2010年?就是四十年以后了?”

“对!”

“那你告诉我,2010年的政府是谁当家?”

“当然还是共产党。”

“哦……”沈云锡的表情很复杂,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欣慰。

彭七月补充说,“不过,那时候的共产党十分开明,承认文化大革命是历史错误,很多案子都被平反了,现在几个最红的人,象王洪文、江青、张春桥,后来都被判无期徒刑,死在监狱里了。”

沈云锡眼里闪着莫名的兴奋,问彭七月:“那你来这儿干什么?”

“不瞒你说,我的身份是警察,正在调查一桩案子,它的背景非常复杂,牵涉到文革中的一些人和事,所以我通过时空隧道返回来了……”

彭七月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瞟着那几个造反派,他们围在仓库门口抽着红牡丹聊天,在这里犯人想逃跑是不可能的,因为仓库只有一扇门,除非犯人能从仓库的天窗飞出去。

“那你告诉我,我的案子也平反了吗?”沈云锡问。

“很遗憾,没有。武放年是被害者,他已经死了;你是作案者,后来你也死了,所以就无从查起了。”

“喔,我死了……”沈云锡看了他一眼,问道,“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查过你的档案,你的死亡日期是1967年2月4日……”彭七月顿了下又说,“就是今天。”

沈云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突地笑起来,抬起头朝仓库天花板上挂着的一排吊扇望了一眼,吊扇正在运转,呼呼刮着冷风。春寒料峭的2月份仍然开电扇,是为了吹干堆积如山的毛巾。

“从西医学来说,人体不过是一堆碳水化合物加上点蛋白质。人死后埋进土里,随着细胞分解,躯体腐烂,重归大地,产生的气体溶解于空气,如此便与天地融合了。”

“所以死并不可怕。”

“年轻人,你要记住,生死不是独立而是循环的,死不是结束,而是生的开始。”

最后这句话似曾相识,彭七月蓦然想起了艾思的那句“名言”:

“自杀就是重新启动”。

“那么,趁我还在,能帮你什么吗?”沈云锡问。

“你还有两件事没有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彭七月急切地说。

“你说吧。”

“《百冰治百病》里的痔宁冰栓,到底是谁的杰作?”

沈云锡摇了摇头:“我说过,我研究的都是口服冰,从来没有弄过外用冰。”

“那你有没有在书的尾页用铅笔写字的习惯?”

沈云锡还是摇头,“我对书籍一向爱护,决不会乱涂乱写。”

“你女儿沈晶莹,会不会是她写的?”

“你应该去问她。”

“那好,还有一件事……”彭七月回头朝那几名造反派看了看,第一支烟已经抽完,几个人凑在一起研究红牡丹的烟盒,其中一个人抬起头来,用狐疑的目光望向彭七月。彭七月顾不得这些,再问沈云锡:“你认为往冰里投毒的人是谁?”

沈云锡皱着眉头想了想,迟疑地说:“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想,可我不能无端怀疑别人……”

“你有怀疑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