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彭七月在1966(第4/17页)
其实,彭七月更担心的是背包和旅行袋里的笔记本电脑、手机充电器、摄像机、相机……红卫兵当然不会认得这些四十年以后的数码产品,肯定会说这是“间谍工具”,那样一来,自己就成了“美蒋特务”、“台湾间谍”,哪怕自己是散打冠军,也敌不过上百个愤怒的革命群众。若被当街活活打死,那才叫“出师未捷身先丧”!
彭七月赶紧放下行李,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好在彭七月经常去蹦迪,尽管从没跳过“忠字舞”,但他很快就掌握了动作要领,模仿得惟妙惟肖了,还走了几下“太空步”,对已故的天王杰克逊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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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陆家浜路,沿着车站南路,彭七月来到与徽宁路交叉的路口,有一幢三层的建筑物,这是他返回的第一个目的地:斜桥地段医院。
当时的城市医疗体系,分市级医院、区中心医院、街道地段医院、里弄卫生站四个等级。和现在人即使患了感冒也要一窝蜂上大医院看病不同,当时的卫生医疗体系分布合理,功能完善,根本不存在医生拿红包、捞回扣的拜金风气,大家都是规规矩矩地做人。因此,即使在规模不大的地段医院,也涌现出不少医术精湛的好医生甚至是名医。沈云锡就是其中之一。
翻开沈云锡的从医史,有着一层非常特殊的“亦医亦商”的色彩,这与他的祖上是分不开的。
沈云锡的爷爷是药贩子,当时的药贩子,可不是现在的穿着名牌西装,提着考克箱穿梭于各大医院的药厂推销员,他们必须深入深山老林,从当地的农民猎户手里收购中药材,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十分的辛苦。沈云锡的爷爷专门做西藏红花的生意,这是一味活血祛风、治跌打损伤的名贵药材,和灵芝齐名。后来在贩药途中,为了躲避土匪的追击,沈云锡的爷爷从马背上摔下来,落下残疾。眼看这碗饭吃不下去了,便孤注一掷,在太湖边的庙港镇开了一家叫长生堂的中药铺。虽然只有单开间的门面,但在方圆三四十里地之内却是独一无二的药铺,附近的大沙山、小沙山、笠帽山这些岛上的渔民买药都要到这里来。
沈云锡的童年,就是在狭窄的店堂、排列整齐的药柜、放各种丸散的瓷缸、充满燃烧艾蓬时发出的那种清香中带着辛辣的气味中度过的。
抗日战争爆发前,沈云锡的爷爷在太湖边的第二大集镇——震泽镇上开了一间有五开间门面的分号,由沈云锡的父亲管理,生意兴隆,把镇上另一家大药铺荣春堂的生意抢走了不少,然而好景不长,三年不到,长生堂就毁于日军的炮火,三名伙计全被炸死,沈云锡的父亲因为外出,躲过了一劫。
痛定思痛,沈家父子决定把家业转移到当时最安全的地方——上海的租界里去。1939年,位于法租界的恺自迩路(现在的黄浦区金陵中路)上,长生堂的总号开张了。两年后即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占领租界,“最安全”的地方名存实亡,好在日本人只想统治支那人,并没有消灭中医药的打算,只是设置了严格的行规,禁止与共产党、国民党做生意,老老实实卖你的药。
在这间祖孙三代人经营的中药铺里,与药贩子出身的爷爷、充满商人头脑的父亲不同,沈云锡更爱钻研中医药理论及治疗,用现代话来说,他有点书呆子气。要知道,从有文字记载的战国时期的扁鹊治病开始,中医药的历史已经有两千多年,远远超过西医。中医的博大精深,属于灿烂的中华文明,是任何人一辈子都研究不完的。
在沈云锡的坚持下,长生堂的一隅开设了中医坐堂,沈云锡先后拜了三位老中医为师,在他的虚心学习、潜心钻研下,无论实践还是理论都日趋精湛。经络、丹田,从拔火罐、扎经针到治杂病、难症,到后来,师傅借口年迈体弱回乡养老,离开了长生堂,其实是因为徒弟的本事超过了自己,师傅面子上挂不住。
当时的长生堂,虽比不上童涵春、雷允上、蔡同德这些上海滩的百年老字号,但沈家人诚守经营,不仅卖的药真材实料,沈云锡几乎手到病除,而且只收抓药钱,治疗只象征性地收取一点成本费,良好的口碑一传十,十传百,病家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