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11页)
如果我失去这个地方,我会落得跟阿骨一样的下场。
就在花儿费劲地弹奏着A小调和弦的时候,神甫带着好玩的心态想象着自己回归正常社会后的生活。他幻想着自己每天去上班,购买短袜和翼尖鞋,在家里添置一台电视和一台烤面包机。这样的想法让他作呕。他还从来没有体验过光明正大的生活,从小在妓院长大,在街头接受教育,曾经做过短暂的灰色生意,大半辈子都在领导一个与世隔绝的嬉皮公社。
他想起自己曾经有过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十八岁的时候,他曾经为詹金森夫妇工作,这对夫妇在街边开着一家酒水店。那时候,他觉得他们很老,不过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他们那时候也就五十来岁吧。他本来打算的是,只要知道了他们放钱的地方,他就不在那儿干了。到时候把他们的钱偷了就行。但是后来,他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
他发现,他的计算能力强得吓人。每天早上,詹金森先生都会把总计单位是美元的零钱放进收银机里。顾客购买酒水,需要找零的时候,神甫要么自己给他们找零,要么就会听到店里的员工声音洪亮地报出价格:“罗伯托太太,一共二十九美元。”或者“找您三美元,先生”。这些数字似乎会在他的大脑里自动相加。一天下来,神甫总是能精确地知道柜台到底有多少库存现金。在一天结束的时候,他不需要点钱,就能告诉詹金斯当天的营业总额。
当詹金斯在电话上与销售员交谈时,他会侧耳倾听。通过这种方法,他很快就知道了店里每一款酒水的批发和零售价。从那以后,他脑子里的“自动收音机”就会计算每笔交易的利润,他震惊地发现,詹金斯竟然可以赚这么多钱,而且不用偷别人的东西。
在他的指示下,詹金斯夫妇的酒水店一个月内遭到了四次抢劫。接着,他向他们提出,要把这家店盘下来。他们没有答应。于是,他安排了第五次抢劫,而且这一次还让詹金斯先生挨了拳头。这件事情之后,詹金斯先生接受了他的提议。
神甫从社区的高利贷者那里借了钱,用店里的营业收入给詹金森先生分期付款。虽然他不识字,也不会写字,但他总是对财务状况知根知底。没有人骗得了他。有一次,他雇用了一个看起来很体面的中年女子,这名女子每天都会从“收音机”里偷一美元。到了周末,他从她的工资里扣减了五美元,把她打了一顿,警告她不要再回来。
短短一年以内,他就开了四家分店;两年以后,他开了个酒水批发仓库;过了三年,他成了百万富豪;到了第四年末,他成了逃犯。
他有时候会想,假如当初他还清了高利贷,老老实实地让会计给国内税务局报账,就他所受的欺诈指控跟洛杉矶警察局(LAPD)达成认罪辩诉协议,说不定到了现在,他就能有一家像可口可乐那么大的公司,住在比弗利山庄【21】 的一栋豪宅里,家里有一个园丁,一个泳池清洁工,还有一座能停五辆车的车库。
但是在兀自想象的过程中,他知道,这种情况永远不可能发生。这不是他。那个穿着白色浴袍,走下楼梯,气定神闲地命令女仆给他榨橙汁的人,长着别人的面孔。神甫永远无法生活在一个四平八稳的世界。他总是适应不了规则,他永远不会甘于屈居人下。所以他必须生活在这里。
在银河谷,我制定规则、改变规则,我就是规则。
花儿告诉他,她的手指疼。
“那就该休息了。”神甫说,“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明天再教你弹一首曲子。”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你弹吉他的时候,手指不疼吗?”
“不疼,不过这只是因为我习惯了。等你练习了一段时间以后,你指尖的皮肤就会变硬,就像你脚跟的皮肤一样。”
“诺埃尔·加拉格尔是不是也是这样?”
“如果诺埃尔·加拉格尔是个流行吉他手的话……”
“那当然!他是绿洲乐队的成员啊!”
“哦,那他指尖的皮肤就是硬的。你觉得你以后想当音乐家吗?”
“不想。”
“说得挺干脆的嘛,你有别的想法?”
她看起来一副心虚的样子,仿佛她知道他不会同意,但是她鼓起勇气说:“我想当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