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第7/46页)
接着是长时间的停顿,然后她说:“你理解吗?”
星期三,葬礼开始了。莎拉·吉卜林是第一个,她的遗体被葬在皇后区的锡安山公墓,公墓在若隐若现的战前烟囱的阴影里,就好像隔壁是个制造尸体的工厂。警方把新闻车辆控制在南墙的警戒区域内。葬礼那天是阴天,空气凝滞,有些许热带气息,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雷阵雨,你已经能感觉到大气里的不稳定电子。黑色的车队一路延伸到皇后区的快速路,有家人、朋友和一些政治人物。这一场葬礼办完后,还有八场—假设所有尸体都能找回的话。
头顶上空,直升机在盘旋。斯科特乘坐一辆黄色出租车抵达,他穿着一套黑西服,是从蕾拉的客房衣柜里找到的。衣服的尺码大了一号,袖子长了。然后,他又从一个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一件偏小的白色衬衫,脖子那里太紧,领带下方显而易见地空出一段。他的胡子刮得很糟糕,割破两个地方。他在浴室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血,剧烈的疼痛切口把他拉回某种现实。
坦诚地说,他其实还能尝到喉头的咸涩海水,甚至睡觉时都能。
为什么他活着,他们却死了?
斯科特告诉司机不要停表,踏进了车外的迷雾。他一时想知道男孩会不会在这儿—他忘了问—然后他又一想,什么人会带一个幼童参加陌生人的葬礼?
事实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他既不是他们的亲属也不是朋友。
斯科特走上前时,能感觉到别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有二十来个穿黑衣的宾客围在坟墓四周,他看到他们在看他。就好像他在同一个地方发出两次闪电,像一个异类。他出于尊重垂下眼睛。
他看到六个穿西装的男人对葬礼现场敬而远之,一个是格斯·富兰克林。他还认出了其他两个人,FBI的奥布莱恩探员和另一个—哪个机构来着?财政部的什么探员?他们对他点头示意。
牧师讲话的时候,斯科特看着阴云在天际飘移。他们在银河系中心一个叫“地球”的行星上旋转,一直在旋转。宇宙中的万物似乎都在以圆环模式运动,天体在轨道上自转,推力和拉力让人或野兽的勤勉相形见绌。即使在行星领域,我们也是个小星球—一个人漂浮在整片海洋上,一个颗粒落在海浪里。我们相信思维能力让我们超越自身,相信我们有能力理解天体的浩瀚无穷。但真相是,这一比例感只会让我们缩得更小。
起风了。斯科特努力不去考虑其他尸体,它们仍和飞机埋在一起—梅洛迪机长,本·吉卜林,美琪·贝特曼和她的女儿瑞秋。他想象它们躺在那里,像一封封丢失在无光深海里的信件,静静地随着听不到的音乐摇摆,而螃蟹在吃它们的鼻子和脚趾。
葬礼结束后,一个男人朝斯科特走来。他看起来像军人,有一张英俊、坚毅的脸,就好像他在亚利桑那州炎热的太阳下生活了很多年。
“斯科特吗?我是迈克尔·莱特纳。我的女儿是—”
“我知道,”斯科特轻声地说,“我记得她。”
他们站在墓碑中间,周围是白色的圣母塑像。远处有一座半球形陵墓,顶上是一个修士的雕像,握着手杖和十字架。他在城市的天际线下显得矮小,在傍晚的日光里闪烁,所以只要你的眼睛不聚焦,就能让自己信服,所有的建筑不过是另一种墓碑,是纪念与遗憾的高耸大厦。
“我从哪里读到,你是一名画家。”迈克尔说。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敲出一根来。
“嗯,我画画,”斯科特说,“如果画画的人就是画家的话,我想我是个画家。”
“我开飞机,”迈克尔说,“我一直以为我就是一名飞行员。”
他抽了一会儿烟。
“我想感谢你的所作所为。”他说。
“活下来这件事?”斯科特说。
“不。那个男孩。我有一次迫降在白令海峡,趴在一艘救生艇上,而我当时有供应物资。”
“你记得杰克·拉兰内吗?”斯科特问,“嗯,我小的时候去过旧金山,当时他正拖着一艘船游过海湾。我以为他是个超人,我想像他一样,于是我加入了游泳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