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第27/46页)
他们在电视上谈论他。他不需要开电视就知道,他现在是循环节目的一部分。他轻轻地走进白色的客厅时,刷白的地板在脚下咯吱作响。壁炉还留有近期用过的焦黑色痕迹,斯科特蹲在冰凉的砖壁上找炭灰。他凭感觉找到一块木炭,把它掏出来,就像从矿里摸到一颗钻石。远处的墙上有一面落地镜,他直起腰时瞥见了自己。他的平角裤碰巧也是白色的,他又穿了一件白T恤—就好像他也慢慢地被某种无尽的虚空吞噬了。他看到这个全白世界的镜子里的自己—裹着白布的苍白的白人—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一只幽灵。哪种情况更有可能呢?他心想,“我肩膀脱臼地背着一个幼儿游了好几千米,是不是我已经淹死在翻滚的咸水里了?像多年前我的妹妹一样,她神情恐慌,张着嘴巴被吸进密歇根湖贪婪的黑水深处。”
他的手里握着炭块,在公寓里转了一圈把灯打开。他有一种直觉,一种不完全理性的感觉。他能听到外面刺耳的刹车声,是当天的第一辆垃圾车,它的齿轮大口磨碎我们不再需要的东西。现在公寓完全被灯照亮了,他慢慢地转了一圈,想要彻底体会这一切:白墙,白色家具,白色地板。这简单的一圈变成了一种旋转,就好像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了。一颗白茧不时地被黑色的镜面打断,因为窗纱都是拉起来的。
所有能制造颜色的东西都堆在白色的咖啡矮桌上。斯科特站着,手里握着灰化的木炭。他把炭块从左手换到右手,他的眼睛被左手掌上粗野的黑印吸引。然后,他满怀热情地把脏手拍在胸口上,向下划过肚子,给白色棉布抹上黑灰。
活着,他想。
然后他开始画墙。
一小时后,他听到有敲门声,然后是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蕾拉进来,还穿着晚上外出时穿的衣服,短衫和高跟鞋。她发现斯科特在客厅里,正往墙上扔甜菜。用常规用语来说,他的T恤和短裤都毁了,或者说,在这个画家的眼中是大有改进—染上了黑色和红色。空气中依稀有木炭和根类蔬菜的味道。斯科特没跟她打招呼,轻轻地走向墙壁蹲下来,拎起砸烂的块茎。他听到身后大厅里的脚步声,听到有呼吸声靠近,带着震惊的急促。
他听到的同时也没听到,因为此刻,除了自己的思想,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幻觉与记忆,以及某种更抽象的东西。一开始十分急迫—但不是山崩地裂的那种急迫,而是在漫长的开车回家途中,被困在走走停停的车流里,之后跑了很长一段路才到前门,摸索着找到钥匙,在匆忙的跑动中颤抖地解开裤子纽扣,最后终于可以小便的那种急迫,然后是浑然天成的流动。生物需要得到了满足。就像曾经关闭的一盏灯,现在打开了。
随着每一抹笔触的落下,这幅画在向他呈现。
蕾拉在他的身后观看,嘴唇微启,被一种她并不真正理解的感觉震慑。她是一场创作行为的闯入者,一个意外的偷窥犯。这套公寓虽然归她拥有,被她装饰,却变成了别的东西,某种出乎意料的狂野的东西。她伸手去脱她的高跟鞋,把鞋拎到斑斑点点的白沙发旁。
“我刚才在参加上城区的一个活动,”她说,“那种没完没了的东西,谁在乎啊—然后我从街上看到你的灯亮着,所有的灯。”
她坐下,一条腿盘在另一条腿的下面。斯科特用手捋捋头发,头皮现在是熟龙虾的颜色。然后他走向咖啡桌,挑了一支口红。
“一个50岁的人说他想闻我的内裤,”她说,“噢不对,不是的—他是想让我脱掉我的内裤,塞进他的口袋,然后晚点儿等他老婆睡着后,他说他会握在鼻子跟前,对着水池。”
她伸展一下,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喝的。斯科特看似不知不觉,他正拿着口红在墙上试色,然后盖起盖子,选了另一种颜色。
“想象一下,当我告诉他我没穿内裤时,他的眼睛瞪得有多大。”蕾拉说,一边看着他选了一种名叫“夏日胭脂”的颜色。她小口抿着她的酒。“你有没有好奇过以前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