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2/5页)
美琪回以微笑,但她的微笑更加敷衍,更加悲伤。事实上,是否原谅他已经由不得她控制。
他们结婚不到10年。美琪36岁,之前是幼儿园老师,是男孩子们还不明所以时的漂亮的幻想对象—幼童和少年共有的对胸部的痴迷。她开朗亲切,他们喊她“美琪老师”。她每天早上六点半早早到校,做准备工作。她留校到很晚,写工作进度报告,做教案。美琪老师是一个来自加州皮蒙特的26岁女孩,她非常热爱教书。她是3岁小孩遇到的第一个把他们当回事的大人,她愿意听他们说话,让他们觉得自己长大了。
2005年早春的一个周四的夜晚,在华尔道夫酒店的一个舞会上,命运把美琪和戴维连在了一起。那场舞会是为一个教育基金募捐的正式聚会。美琪跟一个朋友一起去的。戴维是董事会的一员。她是小家碧玉型的女人,穿一身印花连衣裙,右膝盖内侧的小弧蹭上了蓝色的手指画颜料。他是魅力十足的重量级大鳄,身着双扣西服。她不是晚会上最年轻的女人,也不是最漂亮的,但她是唯一一个手包里有粉笔,并且能做出纸浆火山的人。她还有一顶《魔法灵猫》2里的条纹大礼帽,每年苏斯博士的诞辰,她都会戴着帽子去上班。换句话说,她就是戴维的理想妻子。他借口离开,咧嘴露出镶了牙冠的牙齿,微笑着接近她。
回想起来,她从来没有机会拒绝他。
10年后,他们有了两个孩子,在格雷西广场有一栋洋房。瑞秋9岁,和另外100个女孩一起在布里尔利上学。美琪现在不当老师了,待在家里陪JJ,这让她在这一片的女人中不同寻常—她是不用操心的家庭主妇,嫁给了富豪工作狂。早晨,美琪推着儿子去公园散步时,她是游乐场上唯一赋闲在家的母亲。其他小孩都是坐着欧洲品牌婴儿车,由讲着电话的小岛女佣推来的。
现在,美琪站在机场的跑道上,打了个冷战,她把夏季的开衫裹得更紧。浓雾的丝絮已经变成缓慢翻滚的海浪,在停机坪上用冰冷的耐心作画。
“你确定这种天气能飞吗?”她在丈夫的身后问。他已经走到楼梯顶部,空乘艾玛·莱特纳穿着一套合身的蓝色裙装用微笑恭迎他。
“没事的,妈妈,”9岁的瑞秋说,她走在母亲的身后,“他们开飞机又不需要看路。”
“嗯,我知道。”
“他们有仪器的。”
美琪给了女儿一个鼓励的微笑。瑞秋背着她的绿色双肩包—里面有《饥饿游戏》、芭比娃娃和平板电脑,她走路的时候,背包有节奏地撞击她的腰部,真是个大姑娘了。即便只有9岁,也能看出她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女人—一位耐心等你明白自己错误的教授。换句话说,就是房间里最聪明的人,但不卖弄,从不卖弄,心地善良而且笑声悦耳。问题是,这些特质是她与生俱来的吗?还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少年时代遇到的真正的罪行催化生成的?网上有整个传奇故事的图文记录—优酷上有新闻画面的存档,几百工时的专题报道全都储存在二进制的庞大集合记忆体里。去年有个《纽约客》的作者想将这件事做本书,但戴维暗中压下去了,因为瑞秋毕竟只是个孩子。有时美琪想到,如果事情是另一种结局,恐怕自己会撕心裂肺。
她本能地扫了一眼路虎,吉尔正在用无线电和先遣小组沟通。吉尔与他们如影随形,一个大块头的以色列人,从不脱下夹克。他们这个收入阶层的人管他叫“家庭安保”。1.82米,86千克。他不脱夹克是有原因的,是上流社会圈子里不便讨论的原因。这是吉尔服务贝特曼一家的第四年。吉尔之前是米沙,米沙之前在一支都是非常严肃的西装男人的突击队,汽车后备箱里放有自动武器。美琪在学校当老师的时候对这种军人侵入家庭生活的事情嗤之以鼻,一个人以为自己有钱就会成为暴力袭击的目标,她会称之为自恋。但那是在2008年7月的事件之前,当时她女儿被人绑架,经过极度痛苦的三天才把她赎回来。
瑞秋站在喷气飞机的楼梯上,转身对着空空的跑道像皇室成员一般挥手。她在连衣裙外面罩了一件蓝色绒衫,绑了一根蝴蝶结马尾辫。就算那三天对瑞秋造成了什么伤害,迹象也很隐蔽—对狭小空间的恐惧,在陌生男人附近有种惊恐感,但瑞秋一直是个快乐的孩子,一个活泼的小滑头,脸上总是挂着狡黠的微笑,尽管美琪还不能理解原因。她每天都心存感激,她的孩子没有失去那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