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案 舞女情挑大世界 神偷显技黄浦滩(第7/8页)
我笑了一声,说:“日本人肯定饶不了你们,要不,跟我去老钟那儿避避?”
她丢下烟,突然爆发了:“我们国家都给日本人偷了,我还怕什么?看看上海有多少日本人?你们也不远了!”
我一时呆住,不知道怎么接话。半晌,我说:“也许你有道理,但炸弹不长眼,随便杀人也算正义吗?”
郑岫云沉默了。
我又递烟给她,她却突然掀起长裙,露出两条长腿。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从大腿上绑的皮带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我急忙侧身躲开,子弹打在墙上,砖屑一片乱飞。我转进墙角躲了一会儿,直到巷子里没了动静。我掏出怀表,往巷子里照了照,表壳上映出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就消失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郑岫云。
4月4日,韩国临时政府在北京《晨报》发了声明,说自己和外滩暗杀事件无关:
“驻沪高丽临时政府,因上海新关码头所发生韩人暗杀田中大将未遂,误毙美妇案。各国舆情,对于韩人行动颇有怨言,特发出声明书一通,宣言该案与高丽无关……本埠高丽人民,非但认该事件为不幸,且以为系属暴行。”
老钟的人查清了郑岫云的真实身份。这女人真名叫郑仁美,父亲本是朝鲜官员,后随袁世凯去了北京。朝鲜被吞并之后,父亲回国,死在了朝鲜。郑仁美流落到上海,加入了义烈团,凭着自己的身份,被推举为行动的组长。为了买军火暗杀田中义一,她抢了福源钱庄。事后知道金条是朱葆三的,郑仁美担心被盯上,就找了个东北小偷去码头栽赃。
青帮的兄弟查到,郑仁美已经换了个身份,坐火车去了东北。老钟却说,不想再追她了。“仔细想想,倒有点可惜他们没打死田中那老头儿[15]。”
我沉默了一会儿,给老钟点着烟斗,说:“或许你是对的,谁知道呢?”
在太爷爷金木的笔记里,这件事算得上惊天动地——说他不小心改变了历史,也不过分。但这就是历史,亲历者不可能以因果眼光去看待事件中的自己。你不能随便说他是英雄,或者罪人。
这世上有种族,有国家,有边界,有派别,有信仰,有主张,但一切的前提是,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其他。
为了某种“道义”不择手段,牺牲自己,确实勇敢,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狭隘。人一狭隘,就容易愤怒。一群人都狭隘,就容易闹出恐怖的事儿来。
现在,你可能会理解,我为什么讲了这个故事会想起9·11的事儿——因为害怕。
金木在后来的笔记中,提到过那个叫袁阿生的贼。他后来被人知道中了彩票,不少亲戚朋友上门来打秋风。他爱面子,来者不拒,不管真穷假穷,都帮上点。后来剩下1000块,碰见邻居家小孩生病,大手一挥全掏出来,给孩子请了个西医。讽刺的是,那邻居还是个巡警。
他毫不在意,落得轻松自在,又跑去当蟊贼了。
比起各路大盗贼,这小蟊贼,更叫人喜欢。
[1]商务印书馆于1915年开设了函授学社,首先开设英文课。金木于1907年曾留学日本几年,精通日文,但英文较差,因此学过函授课程。
[2]即M1906袖珍型自动手枪。
[3]洋泾浜本为黄浦江的一条支流,清末成为英、法租界的界限。1915年,洋泾浜被填平,并入了两岸原有的小马路松江路和孔子路,成为全上海最宽阔的马路,定名为爱多亚路(Avenue Edward Ⅶ),名称源自英皇爱德华七世。
[4]福源钱庄,本名协源钱庄。经宁波慈城人秦润卿经营后,成为上海钱业中资本最雄厚的一家。
[5]朱葆三(1848——1926),浙江定海人,上海总商会会长。创办多种实业,亦投资保险业,是上海工商界显赫一时的人物。“五四”运动之后,全国掀起反日浪潮,晚年朱葆三因亲日立场,被人指责卖国,不得不辞去上海总商会会长之职务。
[6]瓢把子,江湖黑话,指人的脑袋,也指帮派小头目或某区域小偷的头目。大一点的区域,还会有大瓢把子。按照规矩,在瓢把子管辖的范围内,小偷偷了东西,不能马上就卖就花,要先在瓢把子这儿保管三天。三天之内,要是失主有势力,找得急,还能物归原主;要是过三天没动静,那就能放心地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