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案 舞女情挑大世界 神偷显技黄浦滩(第6/8页)

晚上,他安排人去虹口打听,3月28日外滩可能有什么事。结果比想象的严重——3月28日下午3点10分,一艘由菲律宾开往上海的“亚历山大号”客船,将在外滩停靠。一名日本大将要在外滩登陆,日本人很可能举办欢迎仪式。

义烈团要是搞暗杀,外滩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3月28日下午3点,外滩新关码头上挤满了迎接亚历山大号的人,中国人、日本人、法国人、英国人,挤成一团。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亚历山大号客轮缓缓靠岸,日本领事馆的人早在岸上列队等候,几个穿和服的女人,手捧着鲜花,打起条幅,上面用日文写着:欢迎田中义一[14]大将。

我和小宝、小山带了十几个青帮弟兄,分散在码头各处,寻找郑岫云。我站在招商局大楼台阶上,观察涌动的人群。根本不见郑岫云的影子,只有等她行动,或者最好不要出现。

小宝从人群中挤过来,出了一头汗。他指着日本领事馆人群外的一个平头男人:“那人有问题。”这人穿着黑色大衣,敞着怀,两手插在衣袋里。“我盯了一会儿,他不往前走,也不往回走,但也不跟人说话,不像那些嚷嚷的日本人。”

我说你上去打个招呼,看他说不说中国话。

“不用,你看他那眼睛小的,八成是高丽人(韩国人,当时民间习惯用旧称)。”说完,小宝挤进人群,往那平头挤过去。

一行人簇拥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走下船,这老头儿穿着燕尾服,拄着手杖,站在舷梯上张望。船下日本人一片欢呼,这老头儿就是田中义一。他挥了几下手,下船往领事馆的汽车走去。汽车那边传来一阵枪响,一个穿黄色大衣的男人朝田中连开五枪。

那黑风衣平头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冲锋枪,朝天上扫射。码头上一片骚乱,小宝被四散的人群挡在外面。

田中没中枪,被保镖摁进车里。黑风衣边开枪边冲向汽车,被侧面冲出的保镖击中肩膀,摁在地上。黄风衣换了把枪,又是一通乱射,人群里尖叫不断。我有点慌,一边用中文和日文大喊“趴下”,一边掏出枪瞄准黄风衣。一个站在原地尖叫的白人女子被流弹打中,倒在我旁边,血从脖子的伤口里涌出,喷在我脚上(根据史料记载,被击中的女子是美国人施耐特夫人)。

黄风衣见田中已坐进汽车,对着车扫射一阵,扔掉冲锋枪,掏出一颗手榴弹,拉开保险环,还没扔出,就被乱枪击倒,手榴弹掉在地上,滚进一旁逃跑的人群里。这群人全是船上下来的乘客。手榴弹哧哧冒出白烟,一个穿和服的小姑娘呆呆地站在旁边,盯着手榴弹看。我一咬牙,猛扑过去,抓起手榴弹,用尽全身力气丢进了江里。手榴弹刚刚碰着江面,就轰的一声炸开,掀起一股水柱,旁边一艘废弃的小舢板被炸得粉碎。

1922年3月28日下午3点多,义烈团成员在上海外滩码头暗杀日本大将田中义一。图为当时韩文媒体绘制的现场复原图,两个男子是被捕的义烈团成员金益湘和吴成伦

田中的汽车沿着江边大道逃跑,路旁一个电话房玻璃突然碎裂,伸出一把手枪。汽车猛地转向,子弹打在田中肩膀上。电话房门打开,一个黑色的影子闪出,追着汽车打完了枪里的子弹,丢开空枪,跑进四散的人群。这人身形挺拔,穿着黑色的长裙,头上戴着一顶圆边软帽,帽子底下是卷曲的长发。

码头上警笛响起,法租界的巡捕冲进来。我装起枪,钻进人群,跟上了郑岫云。各个关口都设了卡,所有人一一问话放行,巡捕抓了四五个韩国人。郑岫云北京话上海话都能说,走得顺利。一路跟到了豫园南边的城隍庙,我在一条偏僻的巷弄里截住了她。

郑岫云摘下了帽子,额头散乱着几根头发,鼻尖上冒着汗珠。看见我,她先是一惊,马上抿嘴一笑:“金爷?真巧呢。”

我点上一根烟,说:“你的同志肯定要判死刑,你就这么走了?”

她愣了一下,又一笑,反倒放松下来:“你都知道了?”说完,伸手跟我要烟。

我递给她一根,划了根火柴。她把烟噙在嘴里,低头凑近火柴,却不看火,一直盯着我。她点着烟,挺直了脖子使劲吸几口,还是盯着我看:“这回放我走,以后见面,好好感谢金爷——还陪您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