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下 心慌慌(第6/28页)

民谚曰:“二月二,龙抬头。”农历二月初二前后是廿四节气之一的惊蛰。据说经过冬眠的龙,到了这一天,就被隆隆的春雷惊醒,便抬头而起。所以古人称农历二月初二为春龙节,又叫龙头节或青龙节。唐镇人保留了过春龙节的古老习俗。这天,平静了一段时间的唐镇又热闹了,唐镇人一早就起来,把煎好的米糕拿到土地庙里去祭拜,希望土地公公保佑人们平安,传说这一天也是土地公公的生日。唐镇人又来到唐溪边上焚香祭拜河神,希望河神龙王祈福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个时节,唐镇人刚刚插完秧,水田里正需要水,这时若是天公降雨,十分宝贵,春雨贵如油。

这天对猪牯而言,是他一生中的大日子。

他终于要在这天和冯如月结婚。

天还没有亮,冯如月就早早地起了床,在她和父亲冯瞎子的房间里熏起了苦艾草,然后她又在厅堂里熏,在院子里熏。猪牯起床后,就闻到了浓郁的熏苦艾草的味道。猪牯很是纳闷,冯如月为什么要在这个大喜的日子熏苦艾草呢?他还没有把这个问题扔给冯如月,冯如月就笑吟吟地对他说:“今天是二月二,熏了苦艾草,一年里不会有蚂蚁蚊虫进屋。”猪牯也就没有说什么了。

天亮后,祭拜完土地公公和河神的亲戚朋友们纷纷来到猪牯家,帮助猪牯张灯结彩办喜事。

猪牯穿上了簇新的长袍马褂,披上了大红的授带,头顶的礼帽两边插了两枝金色锡铂纸糊成的竹叉,看上去喜气洋洋,一副新郎倌神气的派头,他逢人都笑脸相迎,尽管他心里还是顾忌凌初八鬼魂的报复,但在今天,他无论怎么样也得神气活现。冯如月穿着红色的府绸嫁衣,头发高高地盘起了鸡冠般的髻,显得妩媚而又端庄,她如花般的脸上漾着幸福的笑容,可明亮如水的眸子里暗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忧郁。

因为冯如月没有家,他们父女一直住在猪牯家里,很多结婚的礼仪都从简了,比如接亲等等,猪牯只要从偏房里把冯如月接出厅堂就可以了。人渐渐的来得多了后,冯如月就进了偏房,头上披着红布,等待猪牯把她接出去。

猪牯的哥哥王文青一家也早早来到了家里。

弟弟大喜的日子,王文青自然也高兴,进屋后就开始忙活起来。王文青的老婆却不像丈夫那样欣喜,她像只狗一样抽动着鼻子,这里嗅嗅那里嗅嗅,仿佛这个家里有什么怪味。

猪牯的父亲王秉益穿着簇新的衣服走出房间门,脸上洋溢着喜气,口里呐呐地说:“终于结婚了,终于结婚了——”

王秉益坐在厅堂上方的大师椅上,看着热闹非凡的家,眼睛里噙着泪水。

王文青的老婆嗅到了公公不面前,王秉益痴痴地朝她笑,不像往日那样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

她就对公公说:“老货,你今天很高兴吗?”

王秉益的胡须颤动着:“终于结婚了,终于结婚了!”

王秉益似乎就是在告诉她,他今天十分高兴,这让她心里十分不快,她心里暗暗骂道:“老不死的,我一个良家妇女嫁入你王家时,你都没有如此开心,现在讨个卖唱的女人当儿媳妇,你就如此得意!呸,老不死的东西!以后你就好好的和卖唱的过好日子吧!”

王文青老婆抽动着鼻子轻轻地说:“怎么会有股怪味呢?”

刚刚好猪牯走过来,听到了她的话,笑着对她说:“是熏苦艾草的味道,今天二月二,熏了苦艾草,一年里就不会有蚂蚁蚊虫入屋了。”

王文青老婆怪异地瞟了猪牯一眼,感觉猪牯变了一个人,他的脸怎么会那么黄?

对于猪牯的婚事,王秉顺一直持反对意见,可事到如今,也随他去了。为了证明自己是王家族长和唐镇镇长的地位,他不但答应猪牯做主婚人,还在镇公所对面的洪福酒店摆了几十桌酒席送给猪牯,这让唐镇人赞口不绝。

结婚仪式是在晌午时分进行的,猪牯请先生掐过的,这是个好时辰。

厅堂里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猪牯穿戴整齐,来到了偏房的门前。

司仪微笑地对偏房紧闭的房门说:“时辰到,接新娘——”

房间里响起了冯如月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号啕大哭。看热闹的人们都在笑,有的人说冯如月哭得那么响,那么动情,是个有良心的女子。在唐镇,这叫哭嫁,女子嫁人是一定要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