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中 风呜咽(第13/23页)
卖老鼠药的人虽然说长得猥琐,声音却十分洪亮,他对树上的三癞子说:“兄弟,下来试试吧,牛皮不是吹的!”
围观的人们发出了一阵哄笑。
有人就开始起哄:“三癞子,快下来呀,看看你的本事!”
三癞子从树上爬了下来,人们以为有好戏看了,没想到三癞子拍了拍手,什么也没说,就挤进人满为患的土地庙里,在那个角落里操起锄头,走出土地庙,然后抄小路往五公岭方向走去。
三癞子去挖他的墓穴,挖这个墓穴时间拖得漫长,不像给游镇长老母挖墓穴,一个下午就挖完了。
……
无论如何,这个墟日对唐镇上许多做生意的人来说,都是大喜的日子。就连逍遥馆也门庭若市。但也有人很落寞的。比如棺材店的老板张少冰,他的棺材店门大开,街上人如潮涌,却没有一个人踏进棺材店里来,自从游镇长的老母去世后,张少冰的棺材店还没有做过一单生意。寂寞的张少冰独自地坐在那里,泡着茶,眼看着街上的人流,面无表情。他突然想起了好朋友游武强,张少冰从小就体弱,经常被人欺负,一直是游武强保护着他。张少冰由游武强想到了沈文绣。
想到沈文绣,张少冰连打了几个寒噤。在沈文绣死后,总是有人在深夜听到棺材店里有女人凄凉的苦声,还会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棺材店的门缝里挤出来,在唐镇的街上飘荡……张少冰心里说,文绣,你是美女爱英雄呀,我应该给你一副上好的棺材的,都怪我胆小怕事,等到清明的时候,我一定去给你扫墓!
张少冰的目光不经意地往店门口瞟了一眼,发现一个穿着士林蓝土布衣裳的女人一手拿着一根竹扁担,一手提着一个猪蹄,站在棺材店门口。因为这个女的的凉笠压得很低,张少冰看不清她的眼睛,但是张少冰对这个女人有印象,她经常在墟日时挑着一担竹篮到唐镇来卖,唐镇人都知道,这个女人的竹篮编得好,不仅样子好看,还耐用。
难道这个女人要买棺材?
张少冰站起来,朝女人走过去。
张少冰还没有走到门口,那女人就离开了,很快消失在人流之中。
这时,张少冰听到棺材店里有人在唱歌,他悚然地回头看了看,什么人也没有……
12
这个晚上和往常不同。宋柯显得焦虑。他对那个叫凌初八的女人有了一种牵挂,他为自己的这种想法吃惊,多年以来,他就牵挂过那个叫苏醒的女子,难道自己真的把凌初八当成苏醒了,可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他们生活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凌初八对他体贴入微,每次到她的小木屋里去,凌初八都把他服侍得十分舒坦。凌初八是个话语不多的女人,她只是用行动来表达对宋柯的情感,宋柯奇怪的是,凌初八为什么会找到他,用什么手段把他引诱到那森林深处的小木屋里去?……很多谜团,宋柯无法化解,他只是愿意臣复于命运的安排,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能力逆转什么。
已经几天没有听到女人的呼唤,他所表现出来的焦虑情绪,有了一个合理的注脚,他也有男人的欲望,他也需要女人的安慰,哪怕那是个陌生的神秘女人,他甚至对她一无所知,不知道她是人还是鬼。
入夜后,宋柯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他心里很清楚,他是在等待那女人的召唤,只有女人发召唤声出现,他才能顺利地进入森林深处的那个小木屋。
小木屋在他的想像中温暖起来。
宋柯完全感觉不到什么危险。
他也不知道三癞子在为他担心着。
宋柯看着画布上那个用蛇咬自己舌头的人,自言自语地说:“活着就是一场历险。”
他用一块白布盖在油画的上面。
宋柯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可他感觉不到饿。他在等待的过程中,焦灼而又幸福。在他多年漫长的流浪生涯中,凌初八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依赖,精神和肉体的双重依赖,尽管他不知道是祸还是福气。因为自身的腥臭味,就在他离开大上海,踏上流浪之路时,就不敢奢忘在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个女人亲近自己,事实上也是如此,走了那么多地方,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把他当成瘟疫,鄙视和躲避着他,不会因为他的画画得好而获得尊重。他只是把那个叫苏醒的女人埋在心灵的最深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取出她的照片,回忆着和她在一起的短暂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