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6/6页)

他的双腿十分沉重,嗓子如同塞进一团乱麻,于悲痛中反复纠缠着神经。山谷恬静怡人,两侧山麓下,开满芬芳扑鼻的墨兰,远处清幽碧绿的水塘中,几只白鹅翻动红掌,耳鬓厮磨……

一个身着国民革命军陆军军服的白发女子,嗅着手中兰花的芬芳,漫步在林荫下的曲径,遥望那远远向她走来的男子,一滴晶莹的泪珠溅落在柔嫩的花瓣上…….

“同志,您找谁?”女人哽咽着问道。

“一个故友,失散多年的故友,她是我同甘共苦的心上人……”男人深情地回道。相互久久地凝视着,直至雨泪沾襟,这才忘情地拥吻在一起……

 “旭东……”

“别说话……让我抱着你……就这么抱着,直到死……”

又是一阵忘我地缠绵,再分开时,两个人已是泣不成声。不知过了多久,杨旭东捧着许红樱那憔悴的瓜子脸,喃喃说道:“你我一别就是七年,这么多年,实在是苦了你……”

“不要再说了,比起那些妻离子散,至今仍在隔海相望的同志,你我有生之年还能相见,这已是万幸了。”

“知道么?我至今最喜欢看的电影,还是共军的《白毛女》,没想到再次相逢,我的喜儿……她的头发果真白了……”

“我老了……”幽幽叹口气,将自己深深埋进杨旭东的胸膛,“可我也知足了……”

“你没有老,在我心里,喜儿是永远都不会老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喜儿长了头发,这是我没想到的。”

“坏死了你!”轻轻在他胸口上一捶,许红樱嗔道,“人家的头发,可都是为你留的,只可惜等到它白了,你才出现。”

杨旭东感慨万千,将喜儿紧了一紧。过了许久他长叹一声,不得不转移开那伤感的话题:“这七年来,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我还能去哪儿?台湾不让我回去,共产党又到处抓我,除了隐居深山当野人,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弟兄们还好么?”

“没什么兄弟了,还剩下七八个,也都是老的老,病的病。最惨的时候,大家挤在一座山洞共用一件棉衣,连堆取暖的火都不敢点。”

“那吃的还好么?”

“哪有什么吃的?一年固定有几个月是野菜树皮,就连去人家地里偷粮食,都要弄成是野兽祸害的痕迹。唉!最惨的是没有盐。城里盘查得紧,还要凭户口凭票购物,要不是四年前老温去他叔叔的庙里出家,恐怕直到现在,我们还只能抠地里的盐碱吃。”

此刻的杨旭东,已是柔肠寸断挥泪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