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5/6页)
几句话说得郑耀先哑口无言怒火全消,他一屁股栽倒在沙发上,不知应该欢喜还是伤悲。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自己的想法决不后悔。
“依你现在的问题,我们都不该再用你!非但不能用你,相反还应该枪毙你!你以为现在平安无事那都是你自己的本事?狗屁!没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替你暗中顶缸,你骨头早就化成灰啦!”长吁一口气,摸摸因过度激动而发胀的胸口,老钱感叹道,“可现在是没办法,谁叫你培养出个杨旭东?自己造的孽,总不会让别人替你还吧?”
“让我去抓杨旭东?”微微一愣,“难道杨旭东回来啦?”
“那你以为是谁害了晓武?为了晓武,你还有理由推三阻四吗?”
抱住自己的头,郑耀先从未如此痛苦过。他现在所想的已不再是难过,而是该如何阻止自己发疯。
“脚踏两只船,老郑,不是我说你,你‘千算万算,神仙难办’,可到最后怎把自己也算进去啦?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老钱,让我静一静行不行?”
“可杨旭东能让我们安静吗?”
“别逼我好不好?”
“好!我不逼你,但只给你一个晚上的考虑时间!记住:别跟国家提条件,我们也不会接受任何条件!因为……”看看痛苦不堪,感情和理智正在做剧烈思想斗争的郑耀先,老钱逐字逐句说道,“因为你是个共产党员,是一切都属于国家的特殊职业者!”
高君宝背着鞋盒游街过巷,极力寻找那微不足道的小生意。这年头的手工业者大多被国家揽至麾下,可他则不同。一来出身有问题,二来脑子有问题,三来性格有点问题……结果,他就成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困难户,连街道都懒得管他。
自从陈国华出事后,周桂芳和做保姆的荷香又回到北条巷那间破屋子,目前社会正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对于这些普通老百姓来说,唯独生活条件和质量却没怎么改变。进入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后,随着粮食减产,自然灾害等天灾人祸的冲击,荷香一家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浮肿、夜盲等一系列营养不良疾病,对这个多姓氏的家庭进行着无情地摧残。
虽然高君宝的脑子有点问题,但他非常懂事。望着敲掉最后一颗金牙的荷香,他把课本丢进炉膛,然后拍着胸脯说道:“我出去赚钱,养你,养我妹妹。”
“可你怎么也该念完初中,妈就是再苦,也会供你……”
“我已经二十岁了,念不念也没什么意思,还是找点事儿干干吧。”
愿望是好的,但现实非常残酷,能有勇气接受特务子女的单位,在山城还真就找不出几家。多次碰壁后,在万般无奈之下,高君宝不得不干起老本行,每天背着修鞋箱子,和取缔个体私营者的政府工作人员,在城里大街小巷进行着旷日持久的“游击战”。
高君宝并未接受过正规的“游击训练”,他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可以这么说:几个月下来后,他不但对山城的街巷了如指掌,而且还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谁是“政府”。可就在1960年3月下旬的某一天,当他摆脱追兵钻进光明电影院散场人群时,却在一侧墙体上意外发现三个字:杨喜儿。
他愣住了,死死盯住这几个粉笔字,久久无语。
当夜九点二十二分,一位身穿风衣体格魁梧的男人,被他带进落凤山菩提寺一间佛堂。
“我先走了。”高君宝冲这男人一点头,看看跪倒在蒲团上手持木鱼口宣佛号的僧人,鞠了一躬,便转身退出掩上房门。
木鱼越敲越慢直至凌乱不堪,随着一声低沉的磬音,僧人慢慢站起,回头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居士从何方来?”
“你期待的地方。”
“路上有麻烦么?”
“狗太多,不过还好,都被我摆脱了。”
两个人好像认识,似乎久别重逢。
“你……是不是温家老店的温老板?”男人突然问道。
点点头,僧人微微一笑:“跟我来吧!她等了你很久。”
随着僧人走出后院,登山越涧东行二十里后,在天光放亮的拂晓,来到一座人迹罕至的山谷前。
“进去吧,她在里面等了你七年。”
“她还好么?”
“好不好就只有你自己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