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5/6页)

“想死啊你!不怕掉脑袋?”

“你不用冲我瞪眼睛,嗯!瞧这架势,咱俩的脑袋能保多久,恐怕还得琢磨琢磨。”

“你又想干什么?”

“没想,没想,什么都没想,也不敢想。”

“知道就好,当心言多必失隔墙有耳。”

“好,我听你的,从今往后咱少说话多做事……不不不!应该是不说话小心做事。”

“你怎么跟抽风似的?一会儿一个想法,呵呵!你不总想仗义执言么?有本事你再仗义一次试试?”

“惭愧,惭愧,以往我那是糊涂,透顶地糊涂,咱改正归邪,改正归邪……从今往后,谁要敢说实话那就是王八蛋。”

“哎?不会吧?你这思想也转变得也太快了,我怎么觉得不像你呢?”

“不转变不行,绝对不行,”偷眼瞧瞧门外,郑耀先低声说道,“连仗义执言的开国元帅都能说收拾就收拾,这说明啥?说明这国家不会再听实话了,所以咱最好是识时务为俊杰,夹起尾巴做人。”

“你能管住自己那张嘴吗?”

“除了吃饭,基本都能管住。”

“好,我就看你表现。”继续低头切菜,可是没过多久,她忍不住又抬起头,瞧瞧郑耀先,“你原来挺圆滑呀?怎么从开始反右,我觉得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嗨!有些事儿说了你也不懂,还是不说了,切菜,切菜,别闲着。”郑耀先是有口难言。别人成了右派那是被迫,而他则是自愿,其目的只有一个:或者讨个说法,或者得到解脱,除此之外没有其它选择。

受彭大将军的牵连,全国许多军政干部都遭到不同程度地冲击,其中对郑耀先影响最大、余毒最深的事件,就是陈国华突然被解职。当然,这只是灾难的刚刚开始。受陈国华所牵连,陈国华也从公安队伍被清除了,就连他们的部下马晓武,也由市公安局副局长,改任到郊区派出所做了一名普通警员。

有没有靠山对郑耀先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但徒弟是他命根子。一听说晓武被降职,他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在为晓武命运担忧的同时,也暗暗祈祷他能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咬牙坚持下去。

小李子疯了,这位当年在学生运动中,面对国民党屠刀敢说出“你可以抓我,但你阻止不了我思想”的热血青年,接到调离检察院通知后,彻底疯了。由一个人的不幸,演变成一家,甚至整个家族的不幸,是那个年代最普遍的社会现象。

晓武不愧是郑耀先的徒弟,他很坚强,在那些老同志异样的眼光下,他没露出一丝不满,而是带着微笑,平静地走出了公安局。可一回到家,看见目光呆滞披头散发的妻子,却再也抑制不住,抱着小李放声痛哭。

一个情报员只是工作性质的特殊,其它的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待遇,和普通人并没有区别。而普通人所遭遇的一切对于情报员来说,不仅要全部面对,而且还要承受得更多。

晓武曾后悔自己选择了这份特殊职业,但他从未后悔有郑耀先这么个师父。现如今,他不能再去看师父,也没有资格再接近郑耀先,农场的广播喇叭里,也不会再有“赵广平”的家属了。

“你们可以不让我说话,但你们阻止不了我的思想,阻止不了中国人民需要民主、自由的决心!”

“你在胡说些什么?”一声断喝,可妻子仍在默默地说着:“我已做好家破人亡的准备,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死后有谁来接替我未竟的事业……”这句话很熟悉,曾经传遍了整个中国,但与当年不同的是,已不再有人举起那神圣的手臂。

一声长叹,两行清泪,晓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非常清楚一点:若非妻子出现了精神问题,恐怕右派那顶帽子,她是在劫难逃了。可谁也不敢保证一个疯子会不会惹出麻烦,对于晓武来说,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妻子安静下来少惹麻烦。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绝大部分中国人都是在紧张和繁忙中度过的。但这种繁忙并未带来任何圆满的回报,相反,苦难深重的中国人民,从一个危机又掉进了另一个危机。

“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念罢这六言诗,杨旭东的思绪是百转千回,“一位战功显赫,可媲美孙、吴的绝世名将,如今敢明目张胆为他扼腕叹息的,就只有他的敌人了。”推开窗扇,望一眼北方,他忧心忡忡地说道,“敢于仗义执言的都被打倒了,中国老百姓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