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5/7页)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视着,高君宝仰望着郑耀先,丝毫没有惧意,如果郑耀先不是周桂芳的父亲,手中的鞋箱肯定要抡在他头上。两个人大约对峙了几分钟,就在郑耀先稍稍愣神的功夫,高君宝一把拉住桂芳的手……
“你是个男人,有种!”郑耀先冷冷说道,“可惜,唉!你是个傻子……”
“我……我……不……傻!”仍是举着手,高君宝愤怒得像头小狮子,“谁也不许欺负桂芳!!!”他指着郑耀先大声喊道。
郑耀先没生气,指过他的人很多,甚至可以说,他的太阳穴曾经抵过不同型号的枪械。但是今天,却被一根小小的指头给震撼了。
雨水在地面汇成小溪,蜿蜒着,从两个男人脚尖之间潺潺流过。水滴从高君宝指尖凝聚,流过指腹、掌心、手臂直至肋下,可冰凉和寒冷并未令这倔强的小男人屈服,手指始终固定在郑耀先鼻尖。如果面前这高大男人胆敢说个“不”字,一场你活我死的战斗,也许就会爆发在中国西南部的某省某市。
一巴掌打来,高君宝的手指被人拍落。郑耀先冷眼瞧着满脸堆笑的荷香,荷香攥着高君宝那冰凉的小手。“唉呦!实在对不起周同志了,君宝这孩子小,不懂事,您老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我这给您赔礼了。”说着,将手绢捏在腰间,蹲下身去,给郑耀先来个“万福”。
郑耀先阴霾的面孔上升起一层寒霜,不过就在他琢磨该怎样教训高君宝时,荷香已强行按住儿子的头,让他给郑耀先下跪磕头。
“算了!”叹口气,郑耀先将目光移向别处,“现在是新社会,不时兴封建那一套。往后,你也犯不着见人矮一等,这动不动就给人下跪的毛病,该好好改一改了。”
“是是!”
“这并非是不是的问题,关键在于你思想深处,究竟意没意识到自己也是国家的主人。学习班没去过几次吧?”
“太忙了……”
“再忙也不能放松学习改造,这么办吧,叫我家那口子在街道给你报个名。嗯……就先从扫盲班开始吧,新社会了,总不能动不动就张口骂人吧?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人家又怎能瞧得起你?”
“周同志教训得是,教训得是……”
“好了,你回去吧,”又看看一脸不屈的高君宝,郑耀先微微一笑,“他都几岁了,怎么连个学都不上?一点教养都没有。你这做母亲的,就甘心让儿子和自己一样,也做个睁眼瞎?”
“我……”瞧瞧泥猴一般的高君宝,又看看自己身上那摞满补丁的衣衫,心神虽说有些不定,但荷香却一言不发。
夜幕逐渐低垂,郑耀先抱着桂芳消失在街口拐角处,荷香咬着牙,紧紧攥着郑耀先塞进她手中的钞票,眼圈有些红了。她倒不是因为“周同志”的慷慨而激动,而是“睁眼瞎”那几个字,深深剜痛她的心。“君宝啊!你听到了吗?男人不识字,这辈子就只能给人做牛做马,女人不识字……”深吸一口气,也算是设身处地对干儿子的言传身教,“.…...就只能被男人骑,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看看低头不语的高君宝,荷香突然又问,“你这辈子是想做牛做马,还是想牵牛骑马?”
“我……我不想被人看不起……”
“那就好好念书!老娘我砸锅卖铁供你!”
回家路上,母子俩谁都没说话,荷香咬着嘴唇,本来并不丰润的口唇上,布满乱七八糟的牙印。走到巷口,就在荷香暗自琢磨该敲下哪颗金牙时,身后的街道上,传来摩托和吉普车的“隆隆”马达声……
陈浮静静坐在椅子上,头不梳脸不洗,身上的雨水早已被体温焙干,她双眼呆呆盯着自己和郑耀先的合影,嘴角时不时泛起阵阵苦涩。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郑耀先抱着女儿推门而入,嗅嗅室内散发出的紧张空气,他疑惑地问道:“你在干什么?怎么还没做饭?”拉开电灯,看看盆中已被清水浸泡鼓胀的米粒,心中有些不悦,“你这政治学习搞得,难道连家务都顾不上了?”
没说话,陈浮深深望一眼丈夫,徐徐站起身,慢慢走到灶台前,捅开炉膛,将水、米入锅座在炉子上。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你咋不说话?”隐隐感觉出妻子有些异常,郑耀先狐疑地将她上下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