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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胡萝卜去了,一脚踢开门:“大山子你个没种的孬货!不就是没考上中学吗?那么大的个子,干啥养活不了自己,窝在家里当乌龟?!”
一番话,愣是把张大山撵到城里学手艺。后来他出了事,关到县看守所,胡萝卜去看他。
一见面,张大山就哭了,眼泪哗哗不停,一口一个“叔,俺冤”。胡萝卜一阵心酸:“哭个屁哭!好好改造,可不许搁里边儿学坏了啊,听见没!”
三年后,张大山刑满释放。那天上午,胡萝卜特意开着派出所那辆破吉普去接他,谁知到了监狱,才听狱警说张大山自己走了。
心一沉。他望着远方,原野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只见两排杨树的茂密枝叶在国道上空织成两行绿色的车辙。
后来他也见过张大山几回,知道他整了辆金杯车,在县里和几个乡之间跑跑运输。但是见了面,也就点个头而已,很少说话,他总觉得大山在故意躲他,而他也尽量避开大山。有时候,他也想主动上前,问问这孩子过得好不好,但是每次看到张大山那双目光浑浊的眼睛,就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话也咽回去了。
大半夜的,他报什么警?这么想着,嘴里可就说出来了:“湖畔楼那儿出啥事儿了?”
“他没说,就是口气挺急的。”小王说。
“我去一趟。”胡萝卜说,“你好好看家,有啥事儿在本子上记下来,等我回来看。”
一路上,破吉普在草原上剧烈地颠簸,车灯的光芒也犹如网中的麻雀般上蹿下跳,却挣不脱夜色那巨大无边的羁绊。风呼啸着,从门缝、窗户缝往车厢里灌,把他挤得缩成一团。正当他怀疑是不是迷了路时,一阵极猛烈的风,将黑暗狠狠撕开一个口子——
湖畔楼的身影瞬时暴露在他眼前。
胡萝卜下了车,一手捂着差点被风刮走的警帽,一手打着手电筒,眯缝着眼,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停在门口的那辆金杯车走去。这么大的风,这白纸盒子似的车,怎么居然没有被刮走?
来到金杯车前,他举起手电筒往车窗里照,玻璃的反光耀花了他的眼睛,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他用手掌啪啪地拍打着车门,大喊:“大山子?在吗?我是你老胡叔!”
触手处,掌心一片冰凉。
车门哗啦啦地拉开了,少玲跳下来,叫了一声“老胡叔”就嘤嘤地哭了起来。胡萝卜抱住她的肩膀,感觉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少玲,你咋的了?大山子呢?”
“不知道,刚才他进了楼里面,就再也没出来。我拦过他,他不听……”少玲抽泣着。
一抬眼,胡萝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只见车厢里坐着一名白衣女子,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上身直挺挺的,他差点以为是撞了鬼:“这……这是谁啊?”
“我们在路上撞见的……”
“你们撞上她了?”胡萝卜急了,“怎么她身上有血啊?”
“没撞上,差一点儿。”少玲说,“她在国道上站着,脸贴在车前,吓死人了……我们看她浑身是血,又不像本地人,就怀疑是不是湖畔楼出了事,才往这里赶。后来大山子报了警……等了一会儿,他等不及就冲进去了……”
“胡闹!简直胡闹!”胡萝卜嘟囔着拉上车门,瞄了一眼黑黢黢的湖畔楼。虽然一点也不想进去,但是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是逼着这个戴了三十多年警帽的老警察推开了那扇飘忽的大门。
一只手——
猛地攥住了他的胳膊!
胡萝卜惊得一回头,发现是少玲,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知道她是不敢一个人留在外面,叹了口气,由着她跟自己一起进了门。
门“吱呀”一声,在身后自动合拢了。
楼道里黑得像是一段两头堵死的盲肠。胡萝卜摸了半天才找到手电筒上的扳钮。“咔吧”一声,射出一道笔直的光柱,正照在门对面的前台上。柜台上面凌乱地丢着登记簿、计算器之类的东西,还有一部小电视机。后面的酒柜上摆着一瓶瓶白酒,冰冷得像生物教室里的标本容器。
一只手!
一只上下摇摆的手!一双睁得圆圆的眼睛!猝然出现在手电筒光晕的正中!
胡萝卜浑身一悚,想后退,腿脚竟软得动弹不得。定定神,他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只招财猫。在这毫无生气的黑楼里,却有一只招财猫翘着嘴角笑吟吟的,连连招手,散发出格外诡异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