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6/21页)

风是岛上的常客,大多数来自东北方向。它时常带来雪雨和寒雾这样一些不受欢迎的礼物;有时虽然是空手而来,却狂呼怒吼,把灌木连根拔起,把树木吹弯了腰,把咆哮的大海掀起阵阵卷着泡沫的怒涛。风无止境地吹着,这显然是失策的。如果它突然来访,就会让小岛措手不及,从而造成某种真正的灾难;但由于它几乎总是在这里,小岛就学会了在风中生存。植物把根扎得深深的,野兔藏身在灌木丛的深处,树木生来已经把腰弯好,准备接受狂风的鞭笞,鸟类则把巢筑在突岩的隐蔽处,而人深知狂风的肆虐,颇有匠心地把住房建得矮小坚实。

这栋房屋是由大块的黑色石头和石板建造的,颜色与大海相同。窗子很小,门镶得很紧,烟囱是松木的。房屋耸立在岛东端的山顶上,靠近“手杖”的断根处。它顶风冒雨屹立山巅,并非为了炫耀,而是便于那人俯视羊群。

十英里之外,横跨全岛的另一端,在多少算作海滩的附近,还有另一栋十分相似的房屋;但这边没有住人。这里原先还有另一个人,他自以为自己比这座小岛本身更了解这里的自然条件,以为自己有办法在这里种植燕麦和马铃薯,饲养几头乳牛。他与狂风、严寒和瘠土斗了三年,最后认输了。他走了之后,再没人想住在这里了。

这是个艰苦的地方,只有坚挺的东西才可以在这里存活:坚硬的石头、坚韧的野草、坚毅的鸟类、坚牢的房屋和坚强的人。坚硬和冰冷的东西、严酷和尖利的东西、粗壮坚定和缓慢移动东西,以及和岛屿本身一样冰冷、生硬和无情的东西。

“荒凉”这个字眼正是为这种地方创造的。

“这儿叫风暴岛。”阿尔弗雷德·罗斯说,“我想你会喜欢这地方的。”

大卫和露西·罗斯坐在渔艇的船头,眺望着波涛滚滚的海面。这是一个晴朗的十一月的日子:空气清冷、微风拂面、天高气爽,微弱的阳光照射着粼粼的海水。

“我是一九二六年买下这座岛的。”罗斯老爹继续说,“当时我们以为会有一场共产革命,需要有个地方避难,这儿是个疗养的好地方。”

露西觉得他热心得令人生疑,但还是承认这里确实可爱:清风不断,一切都自然而新鲜。而且搬到这里来也是明智的——他们必须离开双方的父母,开始婚后的新生活。大卫的父亲这时才说出来,他在苏格兰海岸边拥有一座小岛,这消息好得难以置信。

“那些羊也是我的,”罗斯老爹说,“每年春天,剪羊毛的人就到岛上来,羊毛的收入刚好与汤姆·麦卡维蒂的工资相抵。老汤姆就是那儿的牧羊人。”

“他多大年纪了?”露西问。

“他该有——哦,老天,七十岁了吧?”

“我猜他应该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小船转进海湾,露西看到小码头上有两个小身影:一个人和一条狗。

“脾气古怪?要是你独自一个人生活二十年,也会和他差不多了。他只能和他的狗说话。”

露西转向小船的水手:“你多久上岛一次?”

“两周一次,太太。我给汤姆送来他买的东西,数量不大,还有他的邮件——数量就更少了。每隔一周的星期一,你只要把购物单给我,如果在阿伯丁买得到,我就给你捎回来。”

他关闭了引擎,把一根缆索抛给汤姆。那条狗吠叫着,转着圈跑,兴奋不已。露西单脚蹬在船舷上,一跃跨到码头上。

汤姆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脸如皮革般粗糙,嘴里叼着一个带盖的石南根大烟斗,个子比她矮,肩宽胸厚,看起来健康得滑稽。他穿着一件花呢外套,上面的毛是她所见过的衣料中最长的,里面的毛衣大概是由什么地方的老姐姐手工织成,头上戴的是花格呢便帽,脚下蹬着的是军用皮靴。他的鼻子又长又红,上面布满血丝。“很高兴看到你。”他彬彬有礼地说,似乎她是他今天第九位客人,而不是两周来见到的第一张面孔。

“给你,汤姆。”水手说着,从船上拿起两个硬纸箱递给他,“这次没有鸡蛋,不过有一封德文郡来的信。”

“那准是我侄女写的。”

露西心想:那件毛衣大概也是她织的。

大卫还在船里。水手站到他身后,问:“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