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真相(第5/9页)

段新迎把目光挪向窗外,开始了缓慢而平静的讲述。

雨点扑簌簌地敲打在早已泪流满面的窗户上。

“审讯室里坐着一位年轻人,身着便衣,非常英俊。我现在还记得他的面庞总是笼着一层淡淡的、柔和的光芒,让人温暖,让人踏实。他站起身主动和我握手,自我介绍说是行为科学专家,姓林,搞得我手忙脚乱的。他让我不要紧张,请我坐好,然后拿出一份监狱方面提供的报告,上面说我入狱两年了,整体表现还好,但有时会突然变得神经质,不是痛哭,就是和狱友打架,发起疯来简直能把人吃了……小林说他来的目的就是想做一份心理问卷,了解一下我为什么会这样。

“于是,我把我女儿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我告诉他只要我想起女儿的死,就想把自己和身边的一切撕碎!说着说着,我哭了起来,小林不像好多人那样,皱起眉头故作同情,他的表情始终特别平静,只是不时低头翻阅手中的牛皮纸档案夹,好像是在对照我说的和文件记录的,有什么区别。等我说完了,他讲了一句话,把我惊呆了——

(夏祝辉插话:“他说什么?”)

“他说,你女儿的死恐怕不是高震造成的。

“我当时就蒙了,于文洋来我家时,亲口告诉我,是高震抢了我女儿的药瓶,放在遥控车上,操纵着乱跑,我女儿拼命追赶导致哮喘发作,药瓶又找不到了,我女儿才……怎么这个小林说不是高震造成的呢?可是他真的好厉害啊,指着档案夹里的材料——其中有一份是我女儿死亡现场的勘查报告,一一指出疑点,听得我一身冷汗!不由自主的,我给他跪下了,求他帮我女儿找回公道,他没有搀我起来,反而用很冷淡的口吻说,你是孩子的父亲,只有你自己才能替她找回公道。

(夏祝辉一拍大腿:“这话牛逼!”)

“然后,他走了,一个礼拜没有露面,那一个礼拜过得啊,我就像活在地狱里,整天整天不吃饭,整夜整夜不睡觉,我根本吃不下,根本睡不着!监狱领导还来给我做思想工作,有问题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反映,不要闹绝食……就在这时,小林又来了,他与我的那次会面,我这辈子——不,下辈子也忘不了!

“他说他勘查过我女儿的死亡现场,虽然没找到什么证据,但是在矩形铝皮横槽上发现类似我女儿的药瓶击打过的痕迹,结合我女儿临死前的位置、留在墙上的掌纹,以及于文洋的足迹,怀疑害死我女儿的是于文洋。他又找到保安巩柱,没聊几句,巩柱就把真相告诉他了,还承认那个有于文洋和我女儿指纹的药瓶就在自己手里。他又去我家查清了我父亲截肢的原因,原来于文洋在送给我父亲的鞋里塞了一双掺有铁砂的鞋垫,糖尿病患者脚部本来就不敏感,特别容易因磨损而感染、溃烂,我不在家,他没人陪着看病,就这么没了一双脚……

“我听完,不禁痛哭失声,小林也不说话,等我哭得差不多了,问我下一步想怎么办,我说我心乱得不行,不知道该咋办。小林说,我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是他向巩柱要来药瓶,帮我向司法机关提起针对于文洋的刑事诉讼。不过,我国《刑法》第17条明确规定,‘已满14周岁不满16周岁的人,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死亡、强奸、抢劫、贩卖毒品、放火、爆炸、投毒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已满14周岁不满18周岁的未成年人犯罪,应当从轻或减轻处罚。’——也就是说,导致我女儿死亡时未满16岁的于文洋,在没有铁证证明他的行为是‘故意’的前提下,根本不用负刑事责任,就算要负,也会从轻或减轻处罚!

“我听完气得破口大骂!骂完了又是一场痛哭,小林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看我还在流泪,站起身说‘原来你只会哭’,然后向审讯室的外面走去。我一下子火了,抹了一把泪水问,第二个选择是什么?!他回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亲手替你的女儿讨回公道!

“复仇的火焰,一下子在我的胸口燃烧起来,我恨不得马上冲出监狱去杀了于文洋!但是小林说,你现在还在服刑,必须忍耐和等待,等你出狱后再说,而且,于家的势力和实力都极大,复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说大不了我跟他同归于尽,他摇摇头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应轻言牺牲。接着,他把他的策划给我详细地讲了一遍,我听得目瞪口呆!他说,他的目的是,既惩罚于文洋,又让我不用承担刑事责任,因此不能采用直接的谋杀方式,而要制造‘意外’,但意外就是意外,比不得直接谋杀来得‘高效’,只能通过大量、多次追求‘概率’。他仔细分析了于文洋的心理特点——狡猾、敏感、多疑、自恋,当谋杀的威胁在次数和量级上逐渐增加时,普通人都会感受到巨大压力,而于文洋这种人的应激反应更剧烈。一开始,他会集中全部精力和聪明才智与死神周旋,时间一长,高度紧张的精神必然疲惫,导致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变得狂躁、神经质,就像罗网里越挣扎捆缚得越紧的野兽,从而犯下大错……所以,要在短时间内多次制造杀机,但是多次行动也会增加我暴露的风险。总之,前几次可以放手进行,一旦发现自己已经暴露,就要抓住机会,利用‘暴露’引诱于文洋踏入最后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