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8/11页)
两人的耐心很快便消磨殆尽:所有人都跑下山,回到村里欢迎护送队平安归来。“咱们也去吧。”简说。
“你去吧。”让-皮埃尔答道,“我把这里的事处理完,然后跟你会合。”
“好吧。”简猜想他需要时间使自己镇静下来,这样见到护送队才好假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简抱起香塔尔,沿着陡坡下山回村。透过薄薄的鞋底,她能感受到岩石的热度。
她没有跟让-皮埃尔摊牌,但也不能这样无休止地拖下去。他迟早会知道穆罕默德差人通知护送队临时改变路线,自然也会追问其中原因。而穆罕默德肯定会告诉他简看到了“幻象”,而让-皮埃尔清楚,简并不信这种东西……
我为什么要害怕?她自问。做了坏事的又不是我——是他。但似乎自己也要为丈夫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感到羞愧。那晚在崖顶散步之时,我就该立马跟他讲清楚。然而我一再隐瞒,连自己也变成了欺骗者的同谋。也许就是这样。或者,兴许是他奇怪的眼神……
简并未放弃回家的决心,但目前她还没有想到能够说服让-皮埃尔离开阿富汗的方法。她设想出十几种匪夷所思的计谋:假造信息说他母亲病危,在他的酸奶里下药,迫使他回欧洲就诊……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威胁要将他的间谍身份告诉穆罕默德。当然,她不会这么做,将他的身份揭穿无疑等同于杀死他。但让-皮埃尔会觉得简说到做到吗?可能不会。只有铁石心肠的无情之人才会认为简会这样断送掉丈夫的性命——如果让-皮埃尔真是这样的冷血动物,他也许会杀了简。
尽管天气炎热,她还是不禁颤抖起来。想到杀戮不免感觉荒谬。她想,如果有两个人,能像我们这样,从彼此的身体获得如此多的快感与愉悦,又怎么忍心对彼此施以暴行?
接近村子时,简听到村里响起阵阵的枪声,那是阿富汗人庆祝的习俗。她走向清真寺——凡是村里有事,一般都在清真寺。护送队的人都在院里,队员、马匹和行李周围围拢着欢笑的妇女和大叫的孩子。简站在人群边上,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这么做是值得的,她想。所有的担心、恐惧以及对穆罕默德的无耻利用就是为了眼前的场景,就是为了让大家平安回来,与各自的妻子、母亲与子女团聚。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恐怕是简此生中最大的意外了。
在点点圆帽与头巾构成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满头金色卷发的人。起初简没有认出来,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已经扣动了她的心弦。接着,那个人的轮廓逐渐在人群中变得清晰。简看到,隐藏在浓密金色胡须之下的,是埃利斯·塞勒的脸。
她的膝盖突然发软。埃利斯?在这里?这不可能。
埃利斯向她走来。他身着宽松的棉质阿富汗传统服装,看起来有点像睡衣,宽阔的肩膀上还搭着一块脏兮兮的毯子。胡子以上裸露着的那一小块皮肤已经晒得黝黑,使得那双天蓝色的眼睛更夺人心魄,如同成熟麦田中的矢车菊。
简惊讶得说不出话。
埃利斯站在她面前,一脸严肃:“你好,简。”
简发现自己对他已经没有了仇恨。一个月前简兴许还会咒骂埃利斯欺骗她,监视她的朋友,如今已经怒气全消。她不会对这个人有好感,但也能够容忍他。况且一年多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英语,感觉也十分惬意。
“埃利斯,”简低声叫道,“你跑来做什么?”
“跟你一样。”他说。
这话什么意思?当间谍?不,埃利斯不知道让-皮埃尔的真实身份。
看到简一脸迷惑,埃利斯道:“我是说,我来也是为了帮反叛军。”
他会发现让-皮埃尔的事吗?简突然为丈夫担心起来。埃利斯也许会杀了他——
“这孩子是谁的?”埃利斯问。
“我和让-皮埃尔的。她叫香塔尔。”她发现埃利斯突然显得十分难过,这才明白原来他一直希望自己的婚姻不幸。上帝啊,他还爱着我,简想。她试着转换话题:“你怎么帮?”
他举起自己的包。这个卡其色的帆布包很大,形状很像香肠,貌似老式的行军包。“我会教他们如何炸毁公路和桥梁,”他说,“所以你看,在这场战争中,你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