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982年(第7/11页)
简想:我该怎么办?
不能慌。必须弄点热水和肥皂清洗一下;找一把锋利的剪子,在开水里烫十五分钟;再找几床干净的床单躺在上面;补充液体;保持放松。
还没等她做成任何一件,又一波阵痛来袭,这回疼得极为厉害。她闭上双眼,努力保持缓慢、均匀的深呼吸,就像之前让-皮埃尔教的那样。然而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又是疼痛,又是害怕,现在的她只想高声大叫。
一阵阵宫缩使得她筋疲力尽。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恢复元气。简意识到:刚才所说的事情一样都没做——她自己根本不行。一有了力气,她就马上起身,到离得最近的人家,让家里的女人去请接生婆。
下一波阵痛比预期中来得要早——上一波似乎才过去一两分钟而已。当疼痛到达顶峰时,简大声喊道:“从没听人说过,怎么这么疼?!”
疼痛感稍有缓和,她便硬撑着坐起身。独自生育的恐惧感激发了她的力量。她蹒跚着来到客厅,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多了几分力量。突然间,一股暖流从两腿间渗出,立刻阴湿了裤子:羊水破了。“哦,不。”简呻吟道。她靠在门柱上,裤子一直往下坠,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还能走出几码。她感到羞愧难当。“我必须做到。”她说。又一阵疼痛来袭,她瘫在地上,心想:只能自己来了。
等再度张开双眼,她看到一张男人的面孔。对方正近距离看着自己。他像一位阿拉伯的酋长:深棕色的皮肤,黑眼睛,黑色的小胡子,样貌中带着贵族之气——高高的颧骨,罗马人一样的鼻子,洁白的牙齿,长长的下巴。是穆罕默德·汗,穆萨的父亲。
“感谢上帝。”简喃喃地道。
“我来是为了感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唯一的儿子。”穆罕默德用达里语说道,“你生病了吗?”
“我要生了。”
“现在?!”他吓了一跳。
“很快,扶我到房里。”
他迟疑了——生孩子,像这样专属于女人的活儿都被视作是不洁之事,不过可贵的是,他只迟疑了片刻。穆罕默德扶她起身,搀着她穿过客厅,来到卧室。简再次躺在地毯上。“快去找人。”她说。
他双眉紧锁,有些无所适从,孩子气中隐约透着英俊。“让-皮埃尔去哪儿了?”
“他去了哈瓦克。我需要拉比亚。”
“好,”他说,“我让我妻子去请。”
“在你走之前……”
“什么?”
“求你给我一点水。”
他似乎很吃惊。男人伺候女人,在他看来是闻所未闻的事,甚至端茶倒水这种小事也绝不可能。
简补充道:“从专用的水壶里倒。”她总是将一个盛着经过过滤的开水壶放在身边。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无数肠道寄生虫进体内,多数当地人一生都受此折磨。
穆罕默德决定打破规矩:“当然。”他进了隔壁房间,不一会儿便端来一杯水。简谢过他,然后抿了一口。
“我让哈利玛去请接生婆。”他说。
哈利玛是他妻子。“谢谢,”简说,“请她务必赶快。”
穆罕默德走了。简觉得很幸运,来人是穆罕默德而不是其他人。要是换作旁人,见到病怏怏的女人,恐怕连碰也不会碰一下,但穆罕默德则不同。他是游击队里的重要人物。实际上,他也是反抗军首领马苏德在当地的代表。穆罕默德才二十四岁,然而在这个国家,这个年龄便当上游击队领袖,并且有一个九岁的儿子,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他去喀布尔学习过,会讲一点法语,同时也懂得礼仪风俗,并不只拘泥于山谷里人们恪守的那种形式。他主要负责替反抗军组织护送枪支弹药等重要物资进出巴基斯坦。简和让-皮埃尔就是通过这条渠道进入了五狮谷。
在等待下一波阵痛的过程中,简想起了那次艰难的旅程。她一直以为自己身体强健、充满活力,轻轻松松就能走上一整天。然而,她没料到路上会出现食物短缺,更没料到陡峭的山路、碎石满布的小径和折磨人的痢疾。有时他们只能趁夜间赶路,生怕碰上苏联人的直升机。同时还要对抗一路上怀有敌意的村民:因为害怕护送队的人会招来苏联人的袭击,当地人有时会拒绝将食品卖给游击队,不然就闭门躲起来,再不然就指点他们到几英里以外的草场或果园,声称那里是扎营的绝佳地点,结果这样的地方根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