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茶与同情(第4/11页)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不了解基本的人类行为心理学不行。她是教科书上典型的个案。她等不及要改掉父姓。她嫁给我的一大原因,就是能换个父亲,换个姓氏。换了姓氏之后,干吗放弃?改姓和她喜欢空想的个性一样,希望漫天胡编故事。她是想脱离周边的环境。改了姓,成功了,找到了我,也看上我所代表的稳定性,她自然不再需要成为别人。她已经是另一个人了。她满足心愿了。干吗要走呢?”
史迈利再度拖时间。他以仿佛不确定的眼神看着彼得·伍辛顿,再看看自己的档案,再翻至最后记载处,调整眼镜位置,阅读笔记,显然绝不是第一次阅读。
“伍辛顿先生,如果我们的信息正确的话——这一点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我敢说保守估计也有百分之八十确定,我敢提出这个数字来保证——夫人目前使用的姓氏是伍芝。她使用的名字以德文拼音,说来也怪,拼成Liese。有人告诉我,发音不是‘莱莎’,第一个元音是长音。这个说法,不知你是否能够证实或否认。另外一个说法是,她积极从事一家远东珠宝公司的运作,公司营运范围遍及香港和其他大城市。她显然生活优渥,经常现身社交场合,涉足的圆场属于上流社会。”
彼得·伍辛顿显然听不太进去。他在地板上站定,却似乎无法弯下膝盖。他再次折手指,以不耐烦的神情怒视角落如枯骨般堆积的乐谱架,在史迈利的话仍未讲完时就想发言。
“听好,我希望不管是谁负责接触她,千万别激动向她恳求,别要求她拿出良心。别讲那些。只要直接表白我的心意:她随时能回来,就行了。就这么简单。”
史迈利在档案中寻求庇护。
“这个嘛,暂时先不要讨论,我们先继续一一对照事实,伍辛顿先生——”
“哪来的事实?根本没有,”彼得·伍辛顿说,脾气再起,“只有两个人。加上伊恩的话,三个。像这样的事情,没有所谓事实的存在。在任何婚姻里都一样。这是人生让我们学到的教训。感情关系完完全全属于主观。我坐在地板上,这是事实。你在写字,也是事实。她母亲在背后鼓动她,也是事实。懂了吗?她父亲是个目无法纪的疯癫精神病患者,也是事实。伊丽莎白不是希巴女王的千金,也不是前首相劳合·乔治的亲生孙女。别管她怎么说。她没有拿过梵文的学位,却向女校长撒谎,让她到现在仍坚信不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那位迷人的东方妻子?’她对珠宝的认识不比我多。那也是事实。”
“日期和地点,”史迈利喃喃对着档案说,“让我先检查这两项再说。”
“没问题。”彼得·伍辛顿风度翩翩说,再持绿色锡壶倒满史迈利的茶杯。他的大手指沾上粉笔灰,有如他头发的银丝。
“带坏她的人,其实就是她母亲,”他继续以同样完全合乎情理的语调说,“老是急着让她上舞台,然后学芭蕾舞,接着想让她上电视。她母亲只希望别人仰慕伊丽莎白。把伊丽莎白当做是她个人的替代品,那还用说。心理学上而言,完全合乎自然。念念伯恩16。念念任何一个心理学家的书。她就是靠这种方式来定位自己的个体性。通过她女儿。这种事情,你不尊重不行。我现在一切都能谅解了。她很好,我很好,全世界都很好,伊恩很好,结果突然间她跑掉了。”
“她是否仍与她母亲保持联络,你该不会知道吧?”
彼得·伍辛顿摇摇头。
“恐怕完全不清楚。她离开之前,早已看清了母亲的用意。完全跟她断绝关系。这一个难关,我敢拍胸脯说,我帮她渡过了。我对她个人幸福的贡献——”
“她母亲的地址,你该不会有吧?”史迈利固执地翻阅档案。“不会——”
彼得·伍辛顿大声以听写的速度念出。
“现在来谈谈日期和地点,”史迈利重复,“拜托。”
她离开他是两年前的事。彼得·伍辛顿叙述的不仅是年月日,甚至详细到几点钟。当时没有大吵大闹的场面——彼得·伍辛顿无法容忍吵架的场面——因为伊丽莎白与母亲已经吵过太多架了。夫妻俩其实最后一晚过得快快乐乐,特别快乐。为了换换口味,他带妻子上烤肉串的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