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关键电报(第5/7页)
“他还没告诉孤女,”邮局局长低声说,一面沉沉回想起当时以眼角余光瞥见她正在重击羊肉,“他还在考虑她的地位。”
村人情绪平静下来,等待夜晚来临,杰里则坐在黄蜂原野里,瞭望大海,将书包绕得团团转,直到绕到极限,再让书包以反方向绕开。
首先是山谷,山谷之上有五座丘陵呈半圆形耸立,丘陵之上是大海,此刻只不过是天空中一块平坦的棕色污渍。他端坐的黄蜂原野是长形台地,由石块支撑,一角有座倾颓的谷仓,可供他们野餐、日光浴,躲开外人眼光。后来,孤女在外晾衣服时发现大黄蜂筑巢,跑进屋里告诉杰里,而杰里想也不想,从油头粉面的法朗寇家抓起一桶水泥,封死蜂巢所有出入口,然后唤她过来,让她欣赏自己的杰作:我的男人,保护得我服服帖帖。在他记忆中,他可清晰看见她:在他身边发抖,双臂抱拢自己身体,凝视刚涂上的水泥,倾听里面惊慌失措的大黄蜂,低声说着:“天啊,天啊。”吓得无法移动。
也许她肯等我吧,他心想。
他记得两人相遇那天的情景。杰里经常对自己诉说这段故事,因为就女人而言,好运在他一生中鲜少出现。好运一旦出现,以他自己的说法是,他喜欢百般玩味。那天是星期四。他照常搭车至市区,希望稍事采购,或者看看新鲜脸孔,暂时离开小说一阵子;或者只是逃离那片单调得令人想嘶声尖叫的空旷景观,他经常认为它宛若监狱,而且是单人隔绝监狱;或者可以理解的是,他也许只想钓个女人。他会在观光旅馆的酒吧闲晃,偶尔能带走一两个。就这样,他坐在市区广场的小餐馆读书,一只玻璃瓶,一盘火腿,几粒橄榄,忽然间他注意到这位皮包骨、四肢修长的儿童,一头红发,脸色阴郁,棕色服装有如修道院长袍,背着地毯布料缝制的肩袋。
“没背吉他,看起来像没穿衣服。”他心想。
朦胧之间,这女孩让他联想起女儿猫咪,是凯瑟琳的昵称,然而这种联想极为朦胧,因为他已有十年未见猫咪。十年前他第一场婚姻告吹。究竟为何十年没见一面,此时他甚至说不出所以然。在父女分居最初的不适应状态中,一种无所适从的骑士精神告诉他,猫咪还是忘记他比较好。“最好是把我从她心上涂掉,才能全心适应新家庭。”她母亲再嫁后,这种克己的感觉似乎变得更加强烈。然而,有时他思念女儿情切。这女孩吸引他注意后,一直无法令他释怀,最主要的原因在此。猫咪是否以这副德性流浪,孤苦无依,满身倦意?猫咪脸上雀斑是否仍在,下巴是否仍如圆石?后来女孩告诉他,她翻墙逃家。她在佛罗伦萨找到女管家的工作,服务的家庭富裕,女主人忙着与多位情夫周旋,无暇照顾子女,而丈夫却有很多时间可以照顾女管家。她尽可能搜刮屋内现金潜逃,如今沦落至此:没有行李,对方又报了警,她用尽最后一张揉烂的钞票,在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前购买最后一道正餐。
当天广场上并没有太多漂亮的表现——向来都没有——等到她坐下,几乎全镇每位四肢康健的男子都上前致意,从服务生以上,对她殷勤说着“漂亮小姐”以及更粗俗的话,杰里虽无法百分之百听懂,众人听了却哈哈大笑,寻她开心。后来有人对她胸部伸出好色之手,杰里一看立刻起身走向她的餐桌。他并非大英雄,私下对自己的看法正好相反,但此时他考虑到很多事物,她的处境很有可能是猫咪的遭遇,被人逼入墙角。因此他允许自己动怒。瘦小的服务生这时打算抓住她,高大的服务生在一旁鼓掌赞扬他的胆量,杰里左右两掌拍在大小服务生的肩头,以不流利的意大利语解释,却也解释得相当合理,要他们停止胡闹,让漂亮小姐安静用餐——否则别怪他扭断两人油腻腻的小颈子。酒吧的气氛至此变差,小服务生竟想大干一场,一手不断伸向后口袋,向下拉夹克,后来再看杰里最后一眼,总算打消念头。杰里丢了一些钱在桌上,帮她拾起肩袋,走回座位收拾自己的书包,牵起她的手臂,几乎将她举离地面,带她走过广场来到阿波罗商店。
“你是英国人吗?”她边走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