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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留在这里。”塔尔说。

在剑桥圆场,灯光昏黄,孟德尔站在一家成衣店的三楼上,可以看到雨后的柏油路面像廉价的黄金一样发光。时间已近午夜,他站在那里已有三个小时了。他站在一条网眼窗帘和衣架之间。他站在那里的样子跟全世界的警察一样,重量平均放在两只脚上,双腿挺直,全身稍微后倾。他把帽子拉得低低的,翻起了上衣的领子,使得街上的人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他盯着下面入口处的一双眼睛却像煤堆里一双猫眼一样炯炯发光。他可以再等三小时,甚至六小时。孟德尔又回到他巡逻的岗位上来了,他的鼻尖闻到了捕猎物的气味。说得更确切些,他是只“猫头鹰”,那间试衣室的黑暗使他头脑异常清醒。从街上照进来的淡淡几道光线反射到天花板上。所有别的东西,裁衣板、成匹的料子、盖上罩子的缝纫机、熨斗、皇亲国戚的签名照片,他知道仍都在那里,因为他在下午勘探地方的时候看到过,街灯照不到这些东西,他自己也不大看得清楚。

他站在那个窗口可以看到大部分街口,一共有八九个大小不等的街道和小巷,都莫名其妙地选了剑桥圆场作为汇合点。街口的一些建筑物都华而不实,有一些帝国时代的廉价装饰:一家银行是罗马式的建筑,一家像个破败的清真寺的戏院。在它们背后,高耸入云的大楼像一队机器人在进军。楼顶上暗红的天空慢慢地聚起了雾。

他心里想,为什么这么寂静无声?戏院早已散场了,但是离他窗口只有一箭之遥的歌台舞榭的前面,为什么没有出租车,没有闲荡的人群?从沙夫茨伯里大街竟没有一辆水果车隆隆地开到考文特花园35去。

孟德尔又一次用望远镜观察马路对面的那个大楼。那幢大楼似乎比它的邻居睡得还香。门廊里的两扇门都关着,地面一层窗户里看不到有灯光。只有在四楼,左手第二个窗户发出一道黯淡的光线,孟德尔知道那是值班室,这是史迈利告诉他的。他把望远镜抬起一点看屋顶,一片天线在天空上形成了古怪的图案;他又放低一些看屋顶下面的一层,无线电组的四扇发黑的窗户。

“夜里大家都从前门进出。”吉勒姆对他说过,“这是减少警卫的节约措施。”

在这三小时中,孟德尔的监视只得到三次补偿。一小时一次,并不算多。九点半的时候,一辆蓝色的福特小货车送来了两个人,带着的东西看上去像是弹药箱。他们自己开了门,进去了以后,就又马上关上。孟德尔把看到的情况轻声打了电话。十点的时候,交通班车来了,吉勒姆事先也把这告诉了他。交通车从下面单位收集热门文件,周末送到圆场保管。它经过的单位按次序是布里克斯顿、阿克顿、沙拉特,最后是海军部,到圆场时大约十点钟。这次它准时到达,有两个人从大楼里出来帮忙卸下。孟德尔也作了报告,史迈利耐心地以“谢谢你”作答。

史迈利是坐着的?像孟德尔那样在黑暗里?孟德尔觉得他大概也是在黑暗里。他认识的怪物不少,史迈利是最怪的。看他样子,连单独过马路也不会,但是他比刺猬还善于保护自己。孟德尔心里想,这些搞特务的。我一辈子追捕坏蛋,今天怎么干起这个来了?破门而入,站在黑暗中侦察间谍。对于间谍,他从来感到不怎么样,但是后来遇到了史迈利以后,才改变了看法。他原来认为他们都是一些外行,像大学生,挺碍事的。认为特别分局为了自己,也为了社会公众,对他们最好是敬而远之。结果却遇到了史迈利和吉勒姆这两个例外。他今晚想的就是这个。

一个钟头以前,十一点不到,来了一辆出租车。这是一辆用伦敦普通出租车牌照的汽车,开到戏院门前停了下来。即使这样的事,史迈利也事先告诉过他:部门里的人坐出租车有不开到门口的习惯。有的停在福尔斯书店门口,有的停在老康普顿街,或者街上随便哪家店门口,各人都有一个偏爱的掩护地点,戏院则是阿勒莱恩偏爱的地点。孟德尔从来没有见过阿勒莱恩,但是他听到过他们对他的介绍,因此他从望远镜中看去时,一眼就看出是他,毫无疑问,一个身材高大、动作迟缓的人,穿着一件深色大衣。他甚至注意到那个出租车的司机因为给的小费太少,做了一个鬼脸,骂了他一句,但阿勒莱恩正忙着在掏钥匙,没有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