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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第二封电报进来了。这一次是由那位胖胖的米利都从里斯本发来的。那一位米利都很不情愿地与之保持联系的提娜,也就是巴雷的管家,已经接到指示,把房子打扫整洁,迎接主人归来。

但是他是用什么方法指示你的,米利都问道。

他打电话给我。巴雷先生也曾经打电话给她啊!

电话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你这个笨女人?

提娜既没有问,巴雷也没有说。她有什么理由问他现在在哪儿,如果他随时都会来里斯本的话。

米利都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吓呆了。吓呆的还不止他一个人。我们通知了美国人,但兰利却像失去了记忆。他们几乎是这么问我们的:巴雷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像我们这种情报机构会对那些出卖机密的人做出严重报复的。嗯,有时候他们的确言出必行——虽然极少有对像巴雷这种等级的人施以报复。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一听就明白,没有人——至少是兰利所有的人员——会希望把一位他们极欲忘怀的人重新塑造成一座灯塔。于是他们同意,最好还是收买他——而且不要让美国人插手此事。

我提心吊胆地爬上了那座扶梯。我已经婉谢了布拉克的保护和米利都虚情假意的协助。这座扶梯又黑又陡,对我不怀好意,而且静得让人心里发毛。时间虽然还不到傍晚,但我们知道他在屋子里。我按了按门铃,但是没听见铃响,所以就用手关节敲了敲门。那是一扇矮门,门上嵌着厚厚的板子。它让我想起了那座小岛上的船屋。我听到屋内有人走动的声音,于是就立即退后了一步。虽然至今我不晓得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也许是出于一种动物的自卫本能吧!他会不会很凶?或者会不会生气?或者会不会热情洋溢?他会不会把我推下楼梯?或者伸出手臂拥抱我?我那时手上提着一个公文箱,我记得把它从右手换到左手,就像是已经准备好要保护自己一样。虽然我已经摆好了这个架势,但是天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会打架的人。我闻到了新鲜的油漆味。门上没有窥孔,铁制的横木上泛着红光。除非他把门打开,否则他是无法知道门外站着什么人。我听到一个门栓滑动的声音,然后,门就往里开了。

“哈啰,哈瑞。”他对我说。

因此,我就说:“哈啰,巴雷。”这时我是穿着一身轻而薄的暗色西装,蓝色的成分比灰色的要多。我说完这句话后,就站在那儿等着他对我笑。

他瘦了,不过也更硬朗,更挺拔,因此,看起来也就非常的高,比我要高一个头。你是一个沉着的旅人,当时我一边等着,一边这样想。早年,汉娜就曾经这么说过,说我们两个都得要学着做一个这样的人。他以前那种不在乎的举动已经不见踪影。小空间给他的约束力已经显出了效果。他的容貌整洁,身上穿着牛仔裤和褪了色的板球衬衫,衬衫的袖口卷到了肘部。手臂上有点点的白色油漆,前额上也有一抹。我看见他的身后有一个梯子。梯子靠在一面涂了半白的墙壁上。房间中央放着堆叠起来的书和唱片,一块防尘布盖在上面。

“进来下一盘棋好吗,哈瑞?”他问道,脸上仍然没有微笑。

“我只想和你谈谈。”我说,我的语气就像是和汉娜说话,或是和任何一个我想向他提出权宜办法的人说话一样。

“是正式的谈话?”

“嗯。”

他打量着我,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看过我这号人物一样。他的态度诚恳,并且是用他自己的时间。他好像是有很充分的时间——依我想,非常充裕的时间。他用他的时间来打量着我,就好像一个人打量着他在监狱里的室友,或是一个在一般礼仪派不上用场的世界中的审问人员。

不过,他的目光中既无回避之意,亦无羞赧之情。没有自大,更没有权谋。他的表现与上述的情形完全相反,倒似乎已经是永远设定在那个他以前偶尔漂移到的遥远地方。

“如果你认为还可以的话,我这里还有些冰的便宜酒。”他说着,后退了一下身,看着我步入屋内,然后他把门给关上,栓子拴好。

但他还是没有笑。他的情绪如何?对我来说,真是一团迷雾。我觉察得出来,除非他愿意告诉我,否则我别想从他那儿打探出什么,用另外一种说法来讲,我所能够了解他的,仅限于我所能够掌握的;其余的,对我来讲,是个无穷无尽的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