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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时五十四分,就在巴雷离开那辆安全卡车的同时,他交给派迪一个信封,并且对他说:“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请你把这封信交给奈德。”派迪把它塞进了夹克口袋,感觉这个信封里装着厚厚的一叠东西,在昏暗的灯光之下,他看到信封上没有写地址。

有关巴雷走向那栋公寓的过程,最生动的说法不是根据派迪,更不是赛伊所说的,而是由他那位聒噪的朋友杰克·亨西格提供的。亨西格陪着巴雷走过最后的旅程。根据派迪的说法,巴雷在途中一句话也发有讲,杰克也没有。他们不希望在讲话的时候被人认出是外国人。

“我们两人并肩走着,彼此的脚步并不一致,”亨西格说,“他的步伐大而长,我的步伐小而短。我无法和他齐步而行,让我觉得很不自在。那栋公寓像其他房子一样都是砖砌出来的庞然怪物,好像四周环有一里长的混凝土围墙。我们走着走着,好像是永远走不到目的地一样。我想,我们现在好像身在梦中。仿佛一直不断地跑着,但不论跑多久,都永远跑不到你想去的地方。天气很热,热得叫人流汗。我正在流汗,但巴雷的身子却冷得很。他一言不发,默默地走着,看起来好极了。在我眼中,他看起来诚实又正直。他祝我好运。我觉得,他是神色自若,气定神闲。”

不过,和巴雷握手的时候,亨西格突然觉得巴雷好像是在对某件事生气,也许是在生亨西格的气吧?!因为当时在黑暗中,他似乎有意避开亨西格的目光。

“那时,我想他也许是气蓝鸟,气他不该把他拖入这个圈套里。后来,我又想,他可能是气我们全体,但是因为他太有礼貌,太英国化,太善解人意,所以就算他再生气,他也会把气憋在心里不说出来。”

九十秒之后,就在他们准备离去时,赛伊和派迪看到在伊格的窗口上出现了一个人的侧影。他们都以为那是巴雷的。那个人的右手调整着窗帘的顶端,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意思是说:“一切顺利。”于是,他们安心地开车离去,把监视的工作交给了在附近的非正规人员。他们在彼此互相掩护下度过了一整个晚上,但那间公寓里的灯光虽然还亮着,巴雷的行踪已杳如黄鹤了。

现有的无数个争论中,有一个是认为巴雷压根儿就没去到那间公寓,由他们直接带他穿过那间房子,到达另一边,而映在窗户上的那个人影是他们自己的人,譬如说,是那天下午我们在全苏版权协会的休息室所拍到的那个人。无论那是谁,对我来说,似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但是对那些专家们来讲,为了某一种理由,关系可大了。当一个问题眼看着就要吞没你的时候,那就没有所谓“不相干”的细节。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了,但巴雷仍是踪迹杳渺。渐渐地,大家都起了疑心。乐观者如鲍勃和薛里顿,都坚持要守到黎明之后。巴雷和蓝鸟一定是在开怀畅饮了,连时间都给忘了——为了保持高昂的士气,他们不得不这么想。他们彼此安慰着:皮里德尔基诺的那种情况一定又重演了,他们一定又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

而有一度,他们还逐步建立起一种巴雷被绑架的理论,直到清晨五时半——真是多亏有时差的存在——当亨西格和维克娄都收到了巴雷留给他们的信,于是,维克娄二话不说,就立即叫了一部出租车赶往英国大使馆。门口的苏联警卫并没有拦着他。结果派迪发出一个闪光信号给奈德,意思是说:你自己解码吧!就在同时,赛伊发了一封长长的电报给兰利。薛里顿和所有其他想知道莫斯科那边情况的人,当然都抢这封电报读。

薛里顿以其一贯镇定的态度读着这封电报。他读完赛伊的电报,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大伙儿都在望着他。大伙儿,包括那些聪明的女孩子们、打了领带的男孩子、忠实的鲍勃、野心勃勃而带着枪手眼神的庄尼,还有奈德、布拉克和我自己这三位英国人。克莱福不在,因为他早已找着了更紧急的事情,溜掉了。薛里顿身上一定有许多演戏的细胞,就像亨西格一样,而现在他就运用起这项特有的天赋。他站起身来,拉拉腰带,按摩了一下脸,像是一个想着自己是否需要刮胡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