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5/10页)

“好极了!能不能说个时间呢?六点或是八点?什么时间你最方便?”

“酒会是在六点钟开始。我可能要八点一刻才能到。”

“大约八点半,好吗?你记住我的名字了,是吗?斯科特·布莱尔。斯科特,就像是第一个登陆南极的那个斯科特;而布莱尔就像是一支喇叭。我很高,神情有点憔悴,大约有两百岁那么老,戴的眼镜厚到连我自己都看不透。但是尼基说如果有人要问苏联维纳斯长什么样儿的,你就是最好的写照,所以我想我无论如何都会认出你的。”

“这真是胡说八道!”她一边叫道,一边忘情地笑了。

“我会在楼下的大堂专诚等你。但是,我想我还是给你我房间的电话号码以防万一。你有铅笔吗?”

就在她挂上电话的那一瞬间,积压在她心里的另外一种情绪像是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她转向纳沙扬,两眼闪现出怒气。

“格利戈里·提格兰诺维奇!不管你的职位是什么,你都没有权利到我的房间如此胡闹!检查我的书信,偷听我跟别人的电话。这是你的书!如果你有话对我说,待会儿再说!”

然后,她就翻出了一叠有关古巴农业合作团的翻译手稿,并且用她冰冷的手,开始一张一张地翻,假装是在数那一叠稿子。等到她打内线给纳沙扬,那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你必须要原谅我的无礼。”他说,“我的一位密友在上个周末去世了。我的心乱得一塌糊涂。”

午饭的时间到了,她已经改变了原有的计划,让莫罗索夫去等候他的入场券吧!让那位店老板等他的漂亮肥皂吧!让奥尔嘉·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去等她的布吧!她先走路,然后搭上巴士,不是出租车。下车后她又步行,穿过一处中庭又一处中庭,直到她找到所要找的那处破旧小屋。旁边就是那条巷子。“当你需要我的时候,你就到这儿来找我。”他曾经说过,“那位工友是我的一位朋友。他连谁做了这个暗号都不会知道。”

你必须要对你所做的有信心,她提醒自己。我有,我绝对有。

她手中拿着一张明信片,那是列宁格勒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印制的伦勃朗画的明信片。“我爱你们大家。”她的明信片上这么写着。签名的人是“阿里娜”,还画了一颗心。

她找着了那条巷子。这条巷子现在就踩在她的脚下。这就是她噩梦中的巷道。她按了门铃,按了三声,然后把那张明信片从门底的缝里塞了进去。

这天早上真是太美了。莫斯科的天空发亮,一景一物都好像在向你招手。沉浸在这么美好的一天里,真该把一切不快都抛置脑后。巴雷打完了电话,就走出这家旅馆。他站在温暖的人行道上,松弛他的手腕和肩头,并且头也转了一转。他把心思移向外面的世界,让这个城市用难闻的气味和那难听的声音掩盖他的恐惧。俄国汽油的味道、烟草的气味、廉价的香水味和河里的水味,没有一样不臭。我在这儿还要待上两天呢!真是受不了!街上稀疏的骑兵与过往的交通车互相呼应着。喷着烟的大卡车在布满坑洞的马路上彼此追逐。轿车的窗户全都漆黑一片,没有任何标志的建筑物在使用年限未满之前就已经布满了裂痕。这到底是办公大楼呢,还是学校?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在门口抽着烟,等待着。司机们在他们的车里看着报纸,也在等着。一群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的人目不转睛地瞪着一扇门,也在等待着。

为什么这里老是吸引着我?他心中觉得奇怪,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这一生中的点点滴滴。最近,这种回忆已经变成了他的习惯。我为什么老是回到这儿呢?想着想着,他的心情变得明朗起来,他是不习惯害怕的。

因为他们的知足,他找出答案了。因为他们比我们能过苦日子。因为他们喜欢无政府状态、他们那种混乱的恐怖,以及两者之间的紧张。

因为上帝总是找各种借口不愿光顾这儿。

因为他们普遍的无知及无知中迸发的光辉。

因为他们的幽默感,比起我们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他们是这个过度开发的世界中最后的处女地。因为他们是这么努力要像我们一样,却远远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