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约翰·冈特(第5/7页)

特纳一边说话一边在笔记本里记下他找到的东西:针线,一包针,各种颜色和种类的药丸。因为按捺不住好奇心,冈特走近了一些。

“嗯,不只那样。你知道吗,凑巧我就住在顶楼。大使馆顶楼有个套间,本来应该是麦克米伦住的,但他孩子太多了,总不能让他们在上面跑来跑去吧?我们每星期五练唱,在会议室练唱。会议室在大堂另一头,出纳室的旁边。之后他就会到我住处喝杯茶。你知道,我有几个杯子是专门喝茶用的。我想回报他,他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帮我们买这个买那个的。他喜欢喝茶。他也喜欢在壁炉边取暖。我一直有一个感觉,他喜欢家的感觉。他是个无家的人。”

“他告诉你的?他说他没有家人?”

“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

“那太明显了,根本用不着他说。他也没受过多少教育。肚子里的东西都是靠自学来的。”

特纳找到一瓶黄色药丸,他把一些药丸抖到手掌心,细细地嗅了嗅。

“几年来都是这个样子?练唱完后就到你家舒服愉快地闲聊?”

“不是这样。直到几个月前,他几乎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也不想太主动接近他,他毕竟是个外交官。直到近期我们才发现彼此有共同兴趣。我们都是‘放逐者’的会员。”

“‘放逐者’?”

“‘放逐者汽车俱乐部’。”

“有多近期?他什么时候才开始跟你热络起来?”

“新年。”冈特说,开始显得很困惑。“对,就是从一月起。他从一月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今年一月?”

“没错,”冈特说,就像他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今年一月。也就是他开始帮阿瑟工作以后。阿瑟对他有着重大影响。让他变得更加沉思。我会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改变。我太太也同意这个看法。”

“他还有哪些方面改变?”

“主要就是变得沉思默想。”

“自从一月起他开始跟你熟起来。新年来了,而利奥砰一声变得沉思默想。”

“对,变得更稳重。就像生了病似的。我们都很惊讶。”

特纳再次望向墙壁上的地图。先是望正中央,然后望两边,注意到那些消失了的单位的钉孔。在一个旧书橱里堆着一撂问卷调查报告、剪报和杂志。

“你们都聊些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

“有谈政治吗?”

“我本人喜欢谈政治的话题,”冈特说,“但却不怎么喜欢跟他谈。你不太知道谈到后来会有什么结果。”

“他会生气?”

剪报都是有关“再造运动”的报道,那些问卷调查报告则显示卡费尔德的公众支持度持续增加。

“他很敏感。敏感得像女人。一点小事就可以让他难过,一句话就足以伤害他。他真的很脆弱,而且安静。这也是我从来搞不懂科隆那件事的原因。我对太太说,如果架是利奥挑起的话,那他一定是被鬼附了身。但他见过很多,不是吗?”

特纳翻到一张柏林学生暴动的照片。两个学生抓住一个老年人的手臂,另一个用手背掌掴他:手指是扬起的,光线把指关节照得分外分明,看起来宛如雕刻品。整幅照片被人用红色圆珠笔圈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你不会知道什么时候会触及他的隐痛,”冈特继续说,“我有时会想这件事情。我太太对他从来不是太自在,但我对她说:‘我们没有见过利奥见过的事情,我可不想梦到他梦到的东西。’”

特纳站起来。“他梦到什么?”

“只是梦。我猜是他见过的事情。他们说他见过很多事情。各种残暴行径。”

“谁说的?”

“好事者。大使馆其中一个司机,好像是马库斯。他已经走了。他1946年在汉堡和利奥见过一幕。他吓坏了。”

特纳翻开书柜里一本过期的《明镜》杂志。里面有一些不来梅暴动的跨页大照片。在其中一张,卡费尔德站在一个高高的木造平台上演讲,台下学生如痴如醉地呐喊。

“我想他的记忆纠缠着他,”冈特说,从特纳的肩旁打量杂志里的照片,“他不时会谈到法西斯主义。”

“是吗?”特纳轻柔地说,“告诉我,冈特,我喜欢这方面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