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7/8页)

晚上,在工作人员全都离去、狗在院内巡游时,房子里还有两名警卫人员值班。他们有自己的房间,里面有电视和简易的用餐设施,但没有床,因为他们不可以在当班时睡觉。他们还要轮流去三个楼层巡逻,直到第二天早饭时间,由白班人员来接替他们。科马罗夫在那之后才来上班。

当然,这么高级的办公室是容不得任何尘埃和蛛网的。因此,除了星期天,每天晚上后面通道的蜂鸣器发出响声时,一名警卫就会放清洁工进来打扫卫生。

在莫斯科,大多数清洁工都是女的,但科马罗夫希望他的周围全是男性,包括清洁工。这里的清洁工是一个名叫列昂尼德·泽伊采夫的老兵。他的姓氏在俄语里是“兔子”的意思。他看上去一副窝囊样,一年四季都穿着一件磨旧了的军大衣,嘴里镶了三颗闪闪发光的不锈钢门牙(红军的牙科设施简陋)。房子里的警卫就称呼他为“兔子”。总统逝世的那天晚上,他们像往常一样在十点钟放他进来了。

凌晨一点钟,清洁工拿着水桶和掸子,身后拖着真空吸尘器进入了科马罗夫机要秘书阿科波夫的办公室。兔子仅在一年前见过他一次。当时,他来打扫卫生,发现一些高级员工加班到很晚。那人对他非常粗鲁,命令他滚出去,还对他骂骂咧咧。此后,他有时候会故意在阿科波夫那把舒适的皮旋转椅上坐一会儿。

由于知道警卫在楼下,兔子便在那把转椅里坐下来享受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这样的一把椅子,将来也永远不会拥有。书桌上有一份文件,大约有四十页,是打印出来后用活页纸装订而成的,前后封面都是很厚的黑色纸板。

兔子纳闷,这份文件为什么会留在这里。通常,阿科波夫会把所有东西都收拾起来,放进他的壁式保险箱里。他肯定是这么做的,因为兔子以前从未见过任何文件,而且书桌的所有抽屉都是上着锁的。他翻开黑色的封面,看了一下标题,然后随意地翻看着。

他的阅读能力并不强,但他可以看懂。很久以前,他的养母教过他认字,之后又在公办学校里读过几天书,后来在部队里时,一位慈祥的军官也辅导过他学习。

看到的东西使他感到困惑。有一段他读了好几遍,因为有些词语很长很复杂,但他还是看明白了。他那双患有关节炎的手边翻页边在颤抖。为什么科马罗夫要说这样的话?而且是对他所敬爱的像他养母那样的人?他没有完全明白,但这使他很担心。也许他应该去向楼下的警卫请教,但他们只会照着他的头来两下子,然后告诉他继续去干活。

一个小时过去了。警卫应该来巡逻了,但他们仍在看电视,因为新闻节目延长了,正在向全国播报:根据俄罗斯宪法第五十九条规定,总理已经暂时接替了总统的工作,期限为三个月。

兔子一遍又一遍反复读着那几段内容,直到明白了意思。但他还是没有完全理解字里行间所包含的深层意思。科马罗夫是一位伟人,他会成为下一届俄罗斯总统,难道不是吗?那么,为什么他要对兔子的养母以及像她那样的人说这样的话,何况她早就已经过世?

凌晨两点钟时,兔子把文件塞进衬衫里,干完了活,要求出去。警卫人员不情愿地离开电视屏幕,打开门,兔子走出去,进入了夜色之中。他离开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一点,但警卫并没有在意。

泽伊采夫想回家,但又决定先不回去。太早了。与往常一样,公交车、有轨电车和地铁全都停运了。他一直都是走回家的,即使下雨天也一样,因为他需要这份工作。步行回家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他现在就回家,就会吵醒女儿和她的两个孩子。女儿不喜欢他这样做,因此,他在大街上徘徊,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三点半时,他发现自己走到了克里姆林宫南墙脚下的克里姆林夫斯卡亚码头,那里有一些流浪汉和无家可归的人在睡觉。他找到了一条宽敞的长椅,于是坐下来,凝视着河对岸。

他们接近岛屿的时候,海水已经平静下来了。下午总是这样,似乎大海在告诉每一个渔民和水手,白天的对抗已经结束了,海洋要休战了,明天再战斗吧。船长可以从左右两侧看到,有几艘船朝着惠兰德水道方向驶去,那是暗礁的西北缺口,是平静的澙湖通往外海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