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杏花陂结庐忆初见,光华社争权隐祸端(第7/10页)

从此时起,东方楚算是见识到了萧太清的好强与拼命。

其实他同意找来萧太清,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报什么希望的。

在他眼中,萧太清不过是一个好强一点的小女孩而已,况且还在上学,功课很重,用不着那么认真的。

但萧太清的表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只要她想作一件事,她可以不休不眠不吃不喝待在桌前一整天。

有一次东方楚下课,买了些水果去看她,《光华报》的社址设在南城一个简陋的小平房里。

萧太清每逢周末,便偷偷跑出来帮忙。

此刻她正伏在案前,拼命地写着,划着,连叫她几声,也没有停下笔。

直到东方楚将果篮放到她面前,她才停了下来,抬起头,她又瘦了很多,面色苍白憔悴,但两只眼睛神采奕奕,其中灼热的神采,简直要把她整个人燃尽,东方楚见了,又是感动,又是内疚,还隐隐有些欣赏与钦佩,“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累的,只要把那几篇稿子写完就行了,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们吧。”

“你是信不过,怕我弄砸了吧?”她歪起头来说。

她像个小动物一样,倔强又带着点挑衅的神色,东方楚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我是怕耽误了你的学业,别忘了,你还是一个学生,别让这些事情过多地分散了你的精力!”

“放心,我是不会拿第二的!”她不屑地说。

“样样能拿第一当然好,”东方楚委婉地劝她,“可是,你这样下去,是要把自己的身体累垮的!”

“身体和尊严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萧太清不假思索地说。

东方楚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这和“尊严”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像萧太清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可能就是这样,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东方楚以过来人的姿态,温和而宽容地笑了笑。

萧太清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我饿了,想吃个苹果!”

东方楚在果篮里挑了个又大又红的,仔细擦拭干净,递给了她。

她接过,狠狠地咬了几口。

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噬其骨,啖其皮。

吃着吃着,她突然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远方,不知想起了什么。

她不说,他也不问,就这样静默着,在昏昏的灯光下。

她斜倚在桌前,黑而浓密的长发自脸的两侧垂下,露出一张苍白而瘦削的小脸,她的眼神倔强而悲怆,又带点迷茫。

灯光下,她浓密的睫毛投下两片斜逸的翅膀,像两只小憩的蝴蝶,偶尔扇动翅膀,落下一滴滚圆的泪珠。

那一刻,他想去拥抱她。

不过此念一生,即被他抑制住了。

不独因周拂尘,他是想做大事的人,不能闹出这种笑话。

他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下,为她整理额前的乱发。

她的额头好烫,“你发烧了?”东方楚惊问。

萧太清挡开他的手,“不可能,我不会生病的,下星期就考试了,我没时间!”她的手湿而冷,像是没有生命的。

别说是她,再强捍的人,能抵得过岁月流光,生死老病?那一夜她发起烧来,病情迅猛,像是烈火燎原。

她择持休息一会就好,和衣躺倒在床上,烧得情思昏乱,双瞳却似澄清了的泉水,愈发清澈。

“不行!”东方楚试了试她的额头,坚决地说,“这样烧下去,要把脑子烧坏的,我送你去医院!”

萧太清想阻止,却已没有力气推开他。

东方楚给她披上自己的大衣,又把她背在背上,才发现她是这样小,这样轻,贴在他背后,火似地一团。

他只好紧紧地抓住她的双臂,唯恐她落叶一般,从他背上飘落。

天已经黑下来了,是澄静而空旷的蓝。

这里地处偏僻,离医院很远,也难得见到一辆黄包车,东方楚要背着她走很长很长的路。

“告诉你一个秘密……”她附在他耳后,轻轻地说。

“哦,什么?”东方楚要小心看着眼前崎岖的小路,不能摔倒或是颠着她。

“我想做个男人!”萧太清说。

“嗯?”东方楚正握着她纤细的手臂,有些想笑,这丫头一定是烧糊涂了,等她病好了,一定讲给她听,看她羞不羞?有两滴泪在他后颈划过,凉凉的。

“我真想把自己打碎,再捏成一个男人!”萧太清恨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