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少年游春日杏花岭,携手探烟雨稻香村(第5/9页)
茶具亦有,光洁细腻的白瓷,仿明代青花云龙纹样。
在沸水的冲击下,那茶沉了又浮,浮了又沉,挣扎激烈,如是几次,方才浸满了水分,舒展了躯体,臣服了命远,悠悠下沉,直至碗底。
李楚岑恰在此时,悠然开口,“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嗓音喑哑,短而平淡的一句话,却费尽他半生的气力。
桑卫兰却一时无语。
人生就是这样。
苦寻三十年岁月,跋涉八千里山河,万水千山,岁月蹉跎,方至终点,却迟迟不敢揭开那最后的帷幕。
他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要把夏谙慈支开?这件事和她有关?”
李楚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夏姑娘是无辜的,我不想让她难过。”
桑卫兰心中猛然一沉!他心中曾有过这样的猜想,这也是他迟迟不敢碰触东方惨案的原因,查来查去,竟查到了自己心爱人的身上。
这东方惨案,竟是硫酸烈焰,不用直扑到身上,即使擦到些皮毛,也是非死即伤。
“十六年前,夏姑娘才五、六岁的小囡而已,当然不会是她做的。
她母亲死得又早,是她父亲夏疆吧?”
夏谙慈的父亲夏疆夏部长,生性暴烈,铁腕铜拳,不太得人心。
又是位高权重,财力雄厚,二十年前与东方家庭往来密切。
有条件制造东方惨案。
如果李楚岑指证他,桑卫兰也不会感到意外。
李楚岑痛苦地闭上眼睛,慢慢点了点头,“就算是吧?”
“什么‘就算’?”李楚岑含混的回答,让他不满。
李楚岑正要开口,猛见窗外人影一晃,像是夏谙慈,便不再说话。
桑卫兰也伸头去瞧,只见夏谙慈已转过月门,“你走路就不能出点声吗?”
夏谙慈走路一贯如此,“桑庐”的人都说她是猫。
“不作亏心事,还怕人听?”夏谙慈反唇相讥。
“你找到孟真了?”
夏谙慈摇头,“她为什么急着走?不想见人吗?”
李楚岑却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走了好,走了好。”
“她到底是什么人?”夏谙慈问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李楚岑却只是失神地望着她,极力寻找当年的回忆。
依稀二十年前,日丽风暖,杏娇桃艳,竹杖青马,年少春衫。
不过眨眼之间,稚齿童颜,已是亭亭玉立。
而当年的青丝红颜呢,是否已幡然老妪?前世今生,白发红颜,岁月的蒙太奇不停地在眼前切换,李楚岑忍不住滴下泪来。
桑卫兰屏住呼吸,“先生请讲!”
“东方惨案的真相,全在一个人身上!”
“什么人?”
“什么人?”李楚岑苦笑,“她不是人,她是倾城乱世的罗刹女,宝相庄严的观世音!凡一睹宝相者,心障难除,万劫不复!”
桑卫兰猛然触动前情:他似乎曾听到过这样的评价?是谁呢?会是她吗?一时间只觉悚然。
他向李楚岑投去询问的目光,李楚岑分明看到,却只是微笑着,低下头去。
只是置之不理?还是默认?
他的微笑里,带着点憧憬,带着点留恋,还有点自怜。
是否他亦中了那女人的毒,情根深种,且至死不悔?
“二十年前,我就是在杏花陂上,第一次见到她的。”他眼中的光茫,折射出杏花陂上落日的余辉,也折射出那个女人的芳华。
窗外阴风乍起,三人各怀心事,皆未在意。
李楚岑低语,“还好我留有她的东西。
虽然她离我很远,只要那个还在我身边,让我觉得冥冥之中,我们还有一丝一缕的关联,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看来,李楚岑还真是个痴情种子。
桑卫兰笑道:“李先生真可谓至情至性之人。
只是不知道她给你留的是什么?是定情的信物吧?难为你如此朝思暮想!”
“信物?”李楚岑苦笑,喃喃地道:“她的眼里哪会看到我?我不过是她脚下的尘埃……”
神魂颠倒,朝思暮想,原来不过是单恋一场。
他牵挂了一生,也被她害了一生,李楚岑这个男人,可谓软弱愚蠢之至,桑卫兰心中不免鄙夷。
不过他始终如一,且至死不悔,倒也有几分可敬之处。
“她做事有条理,有记日记的习惯。”李楚岑顿了顿,脸上竟有几分属于少年的羞涩,“那个时候,她很信任我,很多重要的东西都交给我保管……她字写得漂亮,用的东西也是美仑美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