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6页)

“嘿,琼安,真高兴见到你。最近好吗?”

她两手一摊,环视餐厅。“你看也知道。你待了这几天,应该早就听说了吧?鲍比跟你问好。鲍比·基得。”

“哦,对!天啊……”我都忘记他们两个结婚了。“他还好吗?”

“老样子。有空过来坐坐啊。我们住在费雪路那边。”

我可以想象自己坐在基得家的客厅里,时钟嘀嗒,我绞尽脑汁,拼命找话题跟鲍比和琼安聊。但琼安会负责找话,她每次都这样,宁可大声朗读街上的招牌,也不愿意冷场。如果鲍比也没变的话,就应该还是跟以前一样和善、沉默寡言。他的爱好不多,只有听到打猎两个字,他那双青灰色的眼珠才会亮起来。记得高中的时候,他每杀一头鹿,都会把鹿蹄留下来,他的口袋里永远装着最新的战利品,一看到附近有坚硬的桌面、墙面,就把鹿蹄掏出来当鼓棒敲打。我总觉得那阵阵鼓声是死鹿的摩斯密码,是餐桌上的鹿肉发出的求救讯号,无奈已经太迟了。

“两位吃自助餐吗?”

我跟她要了一瓶啤酒,引来一阵长长的沉默。琼安转头去看着墙上的挂钟说:“呃,我们八点以后才供应啤酒。看在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偷一瓶过来,嗯?”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风谷镇的供酒时间是店家自己随便订。订五点钟还说得通,订八点就是存心跟人过不去。

“一点也不麻烦,卡蜜儿,我已经好久没碰到这么有趣的事了。”

趁着琼安去帮我偷酒,理查德跟我先去夹菜,我们的盘子上堆着炸牛排、玉米粥、土豆泥,理查德还多舀了一块摇摇晃晃的果冻,走回餐桌时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我坐下来,这才发现琼安已经在坐垫底下藏了一瓶啤酒。

“你都这么早喝酒吗?”

“不过是瓶啤酒。”

“你进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你呼出来的酒味了,用口香糖掩盖住,超凉薄荷的?”他对着我笑,好像只是好奇,没有要说教的意思。我敢肯定他在审讯室里的表现一定很优秀。

“口香糖,有;喝酒,没有。”

老实说,这就是我迟到的原因。在我开进停车场的前一秒钟,我想起来我离开肯尼家之后喝了点小酒,需要吃点东西盖住酒气,所以就又往前开了几条街去买口香糖。超凉薄荷的。

“好吧,卡蜜儿。”他温柔地说,“别担心,反正这不关我的事。”土豆泥被果冻染成鲜红色,他舀了一口,安静地吃着,似乎有点惭愧。

“你想要知道风谷镇的哪些事?”我觉得自己让他大失所望。我好像漫不经心的妈妈,答应小孩他过生日要带他去动物园,后来却说话不算话。我愿意向他坦白,接下来不管他问我什么问题,我都一定据实以告,就算是补偿他——突然,我反应过来,原来他刚才问我有没有喝酒,其实是想激我,让我心虚惭愧?真高明!

他盯着我看,看得我自觉矮人一截。“我想了解这里的暴力事件。每个地方的特色都不一样,这里是公开施暴还是偷偷来?是集体犯罪,譬如打群架、轮奸,还是个人作案?罪犯是谁?受害者又是谁?”

“呃,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办法完整叙述这里的犯罪史。”

“说一说你从小到大目睹过的暴力事件。”我忽然想起我妈和那个小宝宝。

“有个女人伤害小婴儿。”

“是打它?还是揍它?”

“是咬它。”

“好。是男婴还是女婴?”

“女婴吧。我那时候还小,所以不太肯定。”

“是那女人的孩子吗?”

“不是。”

“很好、很好,这样就对了。是个人作案,对女婴施暴。是谁干的?我要查出来。”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是某人的亲戚,从外地来的。”

“那有谁知道她的名字吗?我是说,她在这里或许有人脉,值得好好调查一番。”

我觉得我四肢解体,断手断脚就像漂流木,在油腻的湖面上漂荡。我拿叉子的齿尖戳我的指腹。光是说出这件事就够我受的了,没想到理查德还盘问得那么仔细。

“嘿,我以为你只想大致了解这里的暴力事件。”我说。我的声音在充血的耳朵里听起来很空洞。

“我不知道细节。我不认识那个女的,也不知道她跟谁在一起。说她是外地人也只是我的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