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7/9页)
信弘今年六十有七,倘若他活到八九十岁,也是很糟糕的。八十岁死亡,自己就是五十岁;九十岁死亡,自己就是六十岁。作为女人已步入老境,谁也不会再搭理自己了。伊佐子希望自己至少能在四十岁前或四十出头一点儿的时候解脱束缚。那个年纪的话,还能做以前做过的陪客工作。恋爱方面也完全没问题。
近来信弘身体有些衰弱,这趋势不坏。如此下去,他似乎不会活得长久。信弘的余生越短暂,自己就越能待他好些,而自己的规划也可以早日实现了。
离开的两个女儿连这个家也不来了。长女的丈夫碍于情面,时常会打个电话,或去公司拜访。这位女婿是一家中小企业的社长。公司的话,恐怕长女也常去吧。次女至今独身,工作是画画儿。据说已经换过三个同居男友,其中一个还是法国人。
女儿们去公司看父亲是为讨零花钱,尤其是次女。尽管信弘什么也没说,但这点儿事伊佐子还是看得出来的。装作毫不知情未免显得自己像傻瓜,所以伊佐子时不时会讥讽信弘几句。像老鼠偷盐似的,钱一点儿一点儿流入对方手中,这怎么行!信弘一脸为难,伊佐子则借此令他有所节制。
无论是长女夫妇还是次女,恐怕都会在父亲行将就木时回到这个家。这幢房子虽然空旷、老旧,却位于涩谷的一处名为“松涛”的高级住宅区。房子是信弘在战后不久建造的,五百二十坪2的一等好地,仅此一项就是巨额资产。女儿们到处散布流言,说后妻伊佐子一直在觊觎这块土地、股票和信弘的董事退职津贴。这些话没必要反驳,若能如她们所说成为现实,那就再好不过了。
事实上伊佐子对这块土地十分执着。过去,她在东银座开了一家名为“蓑笠”的素菜料理店,在那里认识了来客信弘。结婚的同时,伊佐子放弃了那家店。跟独自一人操持小料理店的女掌柜比起来,当一个公司董事兼工学博士的夫人要好得多。伊佐子打算在信弘去世后,在这块土地上再度开始素菜料理的经营。这地方高档又宁静,素菜料理店选址于此,简直无可挑剔。五百二十坪太大,可以处理掉一部分土地。即使只卖掉一半,也足够建造新店了,做准备资金也绰绰有余。土地不能给那两个女儿,必须想方设法让信弘写下那样的遗嘱。
——信弘更衣后移至餐室坐下,看起了电视。他说等酒醒了再去洗澡,但如果觉得太累,可能会直接睡觉。女佣早已回了自己的房间。
伊佐子也泡了杯茶,和信弘一起看电视。“电波”在石井宽二的公寓鸣响后,一直持续到现在。宽二对乃理子采取了怎样的措施?两个朋友去请医生了吗?有没有叫救护车?还是说,那几个男人悄悄地自行解决了?乃理子得救了吗?虽说喝了半瓶药,但也不至于会死吧。
伊佐子只觉这里距离五反田十分遥远,两小时前在那里发生的事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而自己曾一度置身于那个异世界的事也并非现实。如果这边就此切断接触,隔断那边的大门便会关上,那边自会在那边的洞窟中随性发展吧。玩一玩歇口气当然好,但是,如果那边的麻烦会波及自己,就必须考虑“隔断”了。
见伊佐子沉默不语,信弘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
伊佐子直视着丈夫的脸,问他为什么要这样问。这直视与她的设想有关,她设想着丈夫是否已从自己的表情中意识到了什么,设想着加油站员工的话莫非已传入了他的耳朵。即使丈夫有所意识,也不必过于担心。只要把话说得强硬一些,信弘就只有沉默的份儿。
“不不,没什么。”信弘习惯性地垂下眼睛,嘴微微蠕动起来。他将视线投向茶杯,轻敲杯底发出轻响,像是表示要再续一杯。
“宴会开得怎么样?”
伊佐子这么问是为了转换话题。丈夫的脸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通常从宴会归来后,信弘必会说起会场上的情况。今晚他是与新社长一起出席宴会,可是却什么也不说。
“唔,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丈夫挠了挠面颊。他的脸上布满了黑色的斑点。虽然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这是长寿的征兆。
“新上任的社长很有干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