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6/9页)

宽二把长腿往空中一提,悄无声息地进了里屋。能听到隔扇打开的声音,此后便陷入了寂静。然而,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宽二“哦哦”的大叫声。伊佐子情不自禁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喂!”宽二的喊声更响了。那不是在呼唤伊佐子,而是正摇着乃理子,想把她叫醒。乃理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黑暗之中。

喊声停止了,随着一阵脚步声,宽二出来了。他站在和室跟里屋的交界处,用与之前不同的声音说道:“夫人,你来一下。那家伙的情况有点奇怪。”

“怎么了?”

“她好像吃了药,怎么推也没反应,可能是死了。”

“啊,真的吗?不会吧……”

“总之你来看一下。”

宽二神色慌张。伊佐子得知女人不会醒,便安心跟在他的身后。

隔扇开着。被子被揭起一半,一个脸颊尖尖、约摸二十一二岁的女人穿着粉色睡衣躺在那里。这是一个胸部平平的女人,颧骨略微凸出,眼窝深陷,鼻梁很高。眼角没有眼影,假睫毛也取下了,平庸的双眼如今正合着。张开的嘴里流出了白乎乎的呕吐物。

伊佐子屏气凝息,注视着这张睡脸。女人化着妆,所以看不出睡脸是否面如土色。

“看来她像是吃掉了这瓶子里一半的药。”

宽二蹲下身,在灯下亮出瓶子给伊佐子看,瓶中响起了药片的晃动声。宽二的脸有些苍白。

“这玩意儿她是什么时候买的呀?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她是在我拿威士忌去浜口家的时候喝了这个吧?这个做蠢事的家伙,不会是假自杀吧?”

宽二放下药瓶直起身,不过他似乎并不清楚该怎么做。

“你是什么时候去浜口先生那里的?”

“差不多两小时之前。不,还要更早一点儿吧。总之就是在那个时候。”

“那现在离她喝药可有一段时间了。还是早点儿叫医生来吧。”

“叫医生来做什么?”

“洗胃啊。如果在这里没法治疗,就得叫救护车来把她送去医院。”

“救护车?”宽二一瞪眼,“我可不想把事情弄得这么大。救护车什么的一来,整个公寓都会翻了天,从明天开始我就没脸在附近晃荡了。”

“还说这种话,要是人真的就这么死了怎么办?明明是你发现的,可又不通知医生,这样警方会怀疑你的。”

“真叫人为难啊。都怪乃理子,惹出这么麻烦的事。当然,我知道她是在和我赌气。那你说怎么办?”

“没办法了,把浜口先生或大村先生叫来吧,然后再商量就是了。”

“好,就这么办。这个主意不错。”

宽二振作了一点儿。

“我呢,这就回去了,趁那些人还没来之前。”

伊佐子不想被别人撞见。

“不好意思啊。你好不容易来一次,结果出了这样的事。”脸色苍白的宽二道歉说。

“我来过这里的事可别对任何人说啊,绝对不能说哦。”

“知道啦!”

“对浜口先生和大村先生也是,被警察问到时也绝对不能说哦。”

“警察也会来?”

“就算是未遂,毕竟也是自杀事件,警察可能会过来。”

“又是救护车,又是警察的,你是一个劲儿地在吓我啊。”

“谁让现在是这样的情况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但是,我的事你要守口如瓶。”

宽二看着伊佐子,“嗯嗯”地直点头。然而,紧接着他又眉开眼笑起来,把歪扭的脸凑了上去。

伊佐子回家后过了一个小时,信弘坐公司的车回来了。

“啊,你回来得比我早嘛。”信弘看着伊佐子说道,语气颇有些意外,但脸上却喜滋滋的。

“早很多呢。只在街上转了一圈就回来了。本想在哪里听着音乐喝点儿茶的,但是没有好地方去。到处都是年轻人,所以只好回来了。”

“是这样啊。”

丈夫兴冲冲地走进了客厅。伊佐子帮他换衣服。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丈夫的脸通红,下眼皮耷拉着,颊间满是皱纹。颚骨下方,松垮的喉部上唯有青筋凸露在外。手背的皮肤蜷缩着,腿也佝偻着。相比石井宽二年轻而有弹性的胴体,他就像一个异类生物。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丈夫,伊佐子现在也并无不满,反倒有一种与之相应的安乐感。可以说,这既是一种对年长男人的安心感,也是一种身处家中的安定感。她还不想和丈夫分手。在充分确保能得到相应的补偿后,才可以分手。如今虽然有些无聊,生活缺少变化,但也只能寻求别的消遣渠道,从窒息中解脱出来。那些都是逢场作戏。以比自己更年轻的二十四五岁男子为对象,也是为了让对方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伊佐子不想在事后惹出无穷无尽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