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隐鬼(第7/8页)

别墅的屋檐下,雨声一直没有停过。

第二天早上,我们乘着落满树叶的车回了东京。

她的尸体在山白竹的小径上被发现,那是我在回到东京三天后的晚上通过电视新闻知道的。发现者是因山白竹开花而想到那个地方取材的地方报纸记者。新闻中说,死因很可能是头部被数次撞向树干而失去意识,之后被遗弃在那里,最后衰竭至死。

三十岁的她在三十年开一次的花中死去。

第二天父亲自杀了。发现者是我。对着放在柜台内侧的木质作业机,父亲用印刀在自己的脖子上切开了一个大口子。我发现时,父亲的脸贴在作业机上,两手抱着已经掺有白发的头,似乎在发出长啸一般大张着嘴死去了。

父亲的葬礼结束后,警察就来到了家中。警察因那个人的死而对父亲抱有明确的怀疑,在母亲面前也毫不隐瞒。从只言片语中我听到,父亲和那个人很久以前就有“亲密的关系”。虽然已持续了多长时间并不明确,但可能是我们全家在别墅度假期间,两个人因某种契机而相遇,从此开始交往的吧——警察的推论是这样的。这一定就是事实吧。

“您家先生那天穿着的衣物能提供给我们吗?”

警察没收了父亲的T恤和牛仔裤。

之后警察曾数度造访我家。可是逐渐地,次数越来越少,终于再也没有来过。凶手一直未能查明,似乎搜查也中断了。

母亲变卖了别墅。我坚持到高中毕业,通过父亲弟弟的帮助,继承了这家店。叔叔在两站远的街上也经营着一家印章店,教给了我很多经营经验和篆刻技术。

叔叔对我们十分关切。不只是因为亲属关系,他似乎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怀有内疚。

——说实话,我也认为是哥哥做的,听了警察的话以后就更——

对于发生在别墅的那起杀人案,叔叔如是说。

——但是这和你们无关,你们和哥哥犯下的罪行毫无关系——

我总算学会了篆刻,店也开始赢利,这时叔叔因肝病而突然逝去了。那之后只剩我和母亲相依为命,竭尽全力维持着生活。终于我也上了年岁,开始感觉到岁月的印记。而母亲则更是老到了大脑萎缩,将寿司的装饰品放入口中的程度。

06

我低头看着母亲的画,无法出声。

盛开的山白竹,站在其中的男女。

这个男人——是谁?

山白竹盛开的第二天,我们回到了东京。所以这一定是那天的场景。

我展开想象。那天我回到别墅时,母亲在外面。和我说是去五金店,其实是在说谎?当然,五金店确实去了——因为她拿着装有那个粗笨工具的袋子。可是母亲并不是从五金店直接回家的,而是从那个水楢林。我的想象像冷气般从脚底开始静默无声地扩散。母亲看到了——她看到了。

看到什么?

看到了谁,做了什么?

“……妈。”

母亲将彩色铅笔放在桌上,用双手摩挲着画纸,开始用鼻子哼起歌来,脸上充满了天真无邪的微笑。唱着唱着,她突然抬起了头,将视线对准了墙上的日历。

我也望向日历,不觉松了口气。

“今天是……”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误会。

视线挪向膝下,母亲剪切了数次的彩纸散落在榻榻米上。

“这不是山白竹的花吗?”

我从母亲的桌上拿起画纸。

母亲眯起眼睛,微微歪了一下头,小声回答:“雨。”

“你忘了吗?”

像六七岁的孩子一样,母亲笑了。

同时开始唱歌:

山白竹花沙沙开

在屋檐下摇摆

小星星亮晶晶

金粉一闪一闪

我完全忘了今天是七夕。

我小的时候,七夕的晚饭母亲必定做素面。母亲告诉我,七夕的素面被比喻成天上的银河和织女织出的线。

“你小时候总是装饰竹叶的……”

是的,母亲总是从公园摘来竹叶,装饰在这间屋子的窗外。然后,她灵巧地剪裁彩纸,做出装饰和灯笼、飘带等,挂在竹叶上面。

“有一次下雨……”

母亲的视线回到画纸上。大量的竹叶。淡绿色的点不是花,而是雨。在一起的男女是牛郎和织女。

我记起来了。

小学时候的一次七夕,下起了小雨。为了将点缀着挂饰的竹叶挂在窗外,我和母亲打着伞走出去。那时母亲告诉我七夕下的雨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