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1944年5月29日,星期一(第16/19页)

她走进书房,这个房间很小,一张方桌和几把互不匹配的椅子。“直升机”是个二十二岁左右的男孩,皮肤白皙,穿着花呢西装,上面是芥黄、橙色和绿色的格子,在一英里以外你就能看出他是个英国人。幸运的是,他在上飞机之前会让人打扮一番,让他出现在法国小镇上不至于惹人注意。特别行动处雇了法国裁缝和成衣匠,专门为特工制作欧洲款式的服装(然后再花几个小时把衣服做旧,否则看上去太新,会让人怀疑)。“直升机”淡粉色的皮肤和发红的金发就让人为难了,除了指望盖世太保会觉得他大概带点儿德国血统以外,没有任何办法补救。

弗立克作了自我介绍,然后他说:“我们原来见过面,实际上。”

“对不起,我记不得了。”

“你在剑桥跟我哥哥查尔斯是同学。”

“查理・斯坦迪什——是啊!”弗立克想起了那个也穿花呢外套、白白净净的男孩,比“直升机”更高,更瘦,但可能不是更聪明——他没有拿到学位。查理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她记起来了——他们倒是有些共同的东西。

“有一次你去过我们在格洛斯特郡的房子。”

弗立克想起三十年代曾在乡村别墅度过的那个周末,他家里有一位和蔼可亲的英国父亲,一位漂亮文雅的法国母亲。查理有一个小弟弟,名叫布莱恩,正处于尴尬的青春期,穿着齐膝短裤,为他的新相机兴奋不已。她跟他说过几句话,让他有点儿迷上了她。“查理怎么样了?自从毕业后我再没有见过他。”

“他死了,实际上。”布莱恩一下子伤心起来,“1941年死的,死在了倒——倒霉的沙漠里,实际上。”

弗立克怕他会哭起来,于是她拉起他的手,用两只手握住它,说:“布莱恩,我真的十分难过。”

“你真是太好了。”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做出高兴的样子。“后来我见过你,只有一次。你到我那个特别行动处训练组上了一堂课。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话。”

“我希望那堂课对你有用。”

“你讲的是抵抗组织内部的叛徒,应该怎么对付他们。你说,‘这很简单,只要把你的枪筒抵住那混蛋的后脑勺,扣两下扳机就行了。’把我们全都吓坏了,实际上。”

他用一种崇拜英雄的眼光望着她,她开始明白珀西话里面的暗示,看来布赖恩仍然有点儿迷恋她。她转身离开他,坐在桌子的另一边,说:“好了,我们开始吧。你知道你要接触的那个抵抗组织已经基本上被消灭了。”

“知道,我要去弄清还剩下多少人,如果有,还能不能用。”

“可能有些成员在昨天的遭遇战中被盖世太保逮捕,你我说话这会儿正在受到审问,所以你必须特别小心。你在兰斯的接触人是一个代号为‘中产者’的女人。每天下午三点她去大教堂的地下室祷告。一般她都是一个人在那儿,但万一有别人也在那儿,她就会穿不一样的鞋,以便我们的人认出来,鞋是一只黑色一只褐色。”

“这很好记。”

“你对她说,‘为我祈祷。’她就会回答,‘我为和平祈祷。’这就是暗号。”

他重复了一遍。

“她会把你带到她家里,让你跟波林格尔组织的领导人接上头,他的代号是‘莫奈’。”她说的是她的丈夫,但布赖恩没必要知道,“遇到组织里的其他成员时,不要提‘中产者’的地址或她的真名,请记住,这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不知道最好。”是弗立克亲自招募的“中产者”,也是她亲手建立的切断防护,就连米歇尔也没见过这个女人。

“我明白。”

“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肯定有上百个问题,可我一个也想不起来。”

她站起身,绕过桌子跟他握手。“好吧,祝你好运。”

他抓着她的手。“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来我们家度过的那个周末,”他说,“我想当时我肯定讨人厌极了,但你对我非常好。”

弗立克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你是个乖孩子。”

“我爱上你了,实际上。”

她真想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走开,但他可能明天就会死掉,她不能给他留下这么一个残酷的印象。“我很荣幸。”她说,尽量保持一种和蔼说笑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