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1944年5月29日,星期一(第14/19页)

隔壁,贝特朗在大声求告快点儿死。“求你了,”加斯东说,“找大夫来。”

“说说克拉莱特少校的事,”迪特尔说,“然后我找个人给贝特朗打一针。”

“她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加斯东说道,急于把能让他满意的信息都给他,“大家都说她比任何人潜伏得更久,法国北部她都走遍了。”

迪特尔像着了魔一样问:“她跟不同的抵抗组织接触?”

“我想是的。”

这可真难得——这意味着她可能掌握大量有关法国抵抗组织的信息。迪特尔说:“她在昨天交火后逃走了。你认为她会去哪儿?”

“回伦敦,我敢肯定,”加斯东说,“回去汇报这次奇袭。”

迪特尔暗暗咒骂了一句。他真希望她是在法国,那样他就能抓住她,审问她了。如果他能逮住她,他就能摧毁大半法国抵抗组织——这是他跟隆美尔许诺过的。可现在她已遥不可及。

他站起身。“现在就到这儿吧,”他说,“汉斯,给囚犯找个大夫来。今天我不想让他们任何人死掉——他们还有不少东西要告诉我们。回去把你的记录打出来,一早交给我。”

“好的,少校。”

“给韦伯少校抄一份,但我说给的时候再给。”

“明白。”

“我自己开车回酒店。”迪特尔走了出去。

一走到外面,他的头就开始疼。他用手揉着前额,好不容易才走到车边。他发动汽车离开村子,直奔兰斯。午后的阳光在道路表面反射的光线直刺他的眼睛。这种偏头疼总是在审讯之后来找他的麻烦。一小时后他就会变成瞎子,什么也做不了。他必须赶在发作最厉害之前回到酒店。他不喜欢踩刹车,只是一直在按喇叭。慢慢往家里溜达的葡萄园工人给他闪出一条通道。受惊的马立起后腿,马车翻进了阴沟。他的两眼疼得直流泪,头痛让他感到阵阵恶心。

他开进城里,并没有撞坏汽车。他努力把车开到市中心,到了法兰克福酒店外边,来不及停好车,就把它丢在那儿。他踉跄进到里面,跌跌撞撞朝套房走去。

斯蒂芬妮一看到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他剥掉制服和衬衣的当儿,她就已经把野外急救箱从他的提箱里拿了出来,在注射器里注入了吗啡混合剂。迪特尔倒在床上,她把针头扎进他的手臂。疼痛一下子就消失了。斯蒂芬妮在他身边躺下,用指尖轻轻抚摸他的脸。

几分钟后,迪特尔就失去了意识。

10

弗立克的家是贝斯沃特街一幢巨大的老房子里的一个单人间,她的房间在阁楼上,如果炸弹穿过屋顶,就会直接落在她的床上。她很少待在这里,不是因为害怕炸弹,而是因为她实际的生活都在别处——在法国,在特别行动处总部,或者在行动处遍及全国的某个培训中心。屋子里属于她的东西不多,一张米歇尔弹吉他的照片,摆着福楼拜和莫里哀法语原文作品的书架,还有一张她在十五岁时在尼斯画的水彩画。矮柜的三个抽屉里是衣服,一个抽屉里是枪支弹药。

她浑身疲惫,情绪低落,脱了衣服后躺在床上,翻弄着一份《检阅》杂志。她在杂志上读到,上周三柏林刚被一千五百架飞机轰炸过,这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她想象着那种场面对生活在那里的普通德国人意味着什么,满脑子里都是中世纪绘画中的地狱场景,赤裸的人们被天降的大火活活烧死。她翻了一页,上面是一则二流V牌烟草冒充忍冬牌香烟的无聊报道。

思绪又将她带回昨天的失败,她在脑子里把整个战斗又重演了一遍,想象着假如她作出这样或那样的决策,是否最后能够取胜,免遭失败。她输掉了这场战斗,也担心自己可能会失去丈夫,不知道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她不合适做一个领导者,也不合适做一个妻子,也许在她的性格深处有某种缺陷。

现在,她的替代方案也被拒绝了,再做补救的希望渺茫。那些勇敢的人全都白死了。

最后她心神不安地睡着了。她被惊醒时,听到有人使劲敲门,大声喊着:“弗立克!电话!”这是住在她家楼下的一个姑娘在喊她。

弗立克书架上的钟指向六点。“谁的电话?”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