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8/19页)

她突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从方向盘上抽出一双手来,伸出打开的窗口,狠下心用留着长指甲的食指向他的眼睛戳去。

他松开手,摔下车去,用两只手捂着脸。

他和吉普车之间的距离迅速拉大了。

露西意识到自己在像婴儿般地哭泣。

车子驶出她家两英里,她看到了那辆轮椅。

它像一座纪念碑似的屹立在崖顶上,傲然承受着连绵的风雨。露西从一个小坡向它驶去,看见由铅灰色的天空和沸腾的大海衬托出来的轮椅的轮廓。那奇特的模样既像一个连根拔起的树留下的空坑,又像一栋窗户破损的房子——看来乘车的人曾经挣扎过一番才摔出去。

她回忆起她在医院第一次看到这辆轮椅的情景。当时,轮椅崭新光亮,立在大卫的床边,他很在行地一摆身体,坐了进去,在病房里转来转去,显摆了一番。“这轮椅和羽毛一样轻灵——是用飞机的合金制造的。”他用不稳定的热情说着,在一排排病床间加速转动着。他背对着她,在病房尽头把轮椅停下,过了一会儿,她从他身后向他走过去,看到他在流泪。她当即跪在他面前,握住他的双手,什么也没说。

那是她最后一次能够安慰他。

在这崖顶上,雨水和海风会很快腐蚀金属,它最后会锈掉,橡胶会变脆变硬,皮座会腐烂,变成一堆破烂。

露西没有减速就驶了过去。

又往前开了三英里,她正好处于两栋房子中间时,却没有汽油了。

吉普车抖动了一下停住了。她压下惊慌的心情,竭力运用理智去思考。

她记得在什么地方读到过,人每小时步行四英里。亨利是个运动员,但他的脚踝有伤,尽管似乎痊愈得很快,但刚才追车那一段奔跑肯定又伤了,因此她应该在他到达之前有足足一小时。(她毫不怀疑他会跟踪而来——他和她同样清楚,汤姆的房子里有一部无线电。)

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在吉普车后面还有半加仑的一桶油,专为这种情况使用。她走下车,把油箱从车后取出来,打开盖子。

她想出了一个狠毒的主意,连她自己都感到吃惊。

她又把油箱盖上,走到车前。她察看了一下,点火装置已经关掉,便掀起引擎盖。她对机械不内行,但她总还分得清配电器,她循着导线找到引擎,把油箱固定在轮拱旁,取下了油箱盖。

工具箱里还有一个火花塞。她把它取出来,又检查了一遍点火装置,确认已经关好了,然后便把火星塞放到油箱口,用带子固定,最后关上引擎盖。

亨利来到时,肯定会想发动汽车。他一开电门,启动马达就会转动,火星塞就会打火,那半加仑汽油就会爆炸。

不过,一小时之后,露西就会后悔自己的自作聪明了。

她身上的衣服湿透,脚下踩着烂泥,肩上又扛着死沉沉的睡着的孩子。她回头一想,感到设下的那圈套既不可靠又担风险:汽油只会燃烧而不会爆炸;如果油箱口里空气不足,甚至不会起火。更糟糕的是,亨利可能会怀疑有诈,只要打开引擎盖一看,就会卸下那颗汽油弹,把油倒进汽车的油箱,开着车来追她。

她禁不住想停下来休息一下,但觉得一坐下去,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现在应该看得见汤姆的房子了。她不大可能会迷路——虽说原先她走这条小路没超过十次,但整座岛这么小,不那么容易迷路。

她认出了她曾和乔看见过一只狐狸的小丛林:离汤姆的家也只有一英里左右了。要是没雨的话,她现在应该已经看得见汤姆的小房子了。

她把乔换到了另一个肩头,又把枪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强迫自己向前跑。

当小房子终于透过雨幕映入眼帘时,她松了一口气,恨不得大哭一场。路程只差四分之一英里左右了——比她想象的要近。

乔也一下子像是变轻了,虽然这最后一段路是上坡路(这里是全岛唯一的一座小山丘),但她却像是三两步似的就跨过去了。

“汤姆!”她走进前门时叫着,“汤姆,噢,汤姆!”

她听到那条狗鲍勃回答的吠声。

她穿过前门进了屋。“汤姆,快出来!”鲍勃在她脚下激动地转来转去,气咻咻地吠叫着。汤姆不可能走太远——他大概在那个户外厕所里。露西上楼去,把乔放到汤姆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