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3/5页)

经过希斯罗机场的出口时,雪下得又大又密,他们谈论着小说里各种光怪陆离的内容,为那些跳跃的逻辑、荒谬的思路而发笑。高速公路两边的树木看上去就像被洒了好几吨糖霜。

“也许奎因是晚生了四百年,”斯特莱克说,一边继续吃着酥饼,“伊丽莎白·塔塞尔告诉我,有一部詹姆斯一世时期的复仇剧,描写一具装扮成女人的中了毒的骨架。大概是有人与之性交,然后死了。这有点像白鬼笔准备去——”

“别说了。”罗宾似笑非笑地说,打了个寒战。

可是斯特莱克打住话头不是因为罗宾的抗议,也不是因为反感厌恶。他说话时潜意识深处有什么东西忽地一闪。有人告诉过他……有人曾经说过……可是记忆像一道恼人的银光,一闪而过,如同一只小鲤鱼嗖的钻进水草。

“一具中了毒的骨架。”斯特莱克喃喃地说,想抓住那神出鬼没的记忆,然而已经无迹可寻。

“我昨晚把《霍巴特的罪恶》也读完了。”罗宾说着,超过一辆慢吞吞的普锐斯。

“你真是自讨苦吃,”斯特莱克说,一边去摸第六块饼干,“我认为你不会爱读的。”

“不喜欢,通篇都没有。都是关于——”

“一个阴阳人怀孕然后堕胎,因为孩子会干扰他在文学方面的抱负。”斯特莱克说。

“你也读过!”

“没有,伊丽莎白·塔塞尔告诉我的。”

“书里有个血淋淋的麻袋。”罗宾说。

斯特莱克转头望着她苍白的侧脸,她严肃地望着前面的道路,眼睛时而扫一下后视镜。

“里面是什么?”

“那个流产的胎儿,”罗宾说,“太可怕了。”

斯特莱克仔细思考着这个信息,这时车子经过梅登黑德镇的路口。

“奇怪。”他最后说道。

“荒诞。”罗宾说。

“不,奇怪,”斯特莱克坚持道,“奎因在重复他自己。把《霍巴特的罪恶》里的东西放进《家蚕》,这是第二件了。两个阴阳人,两个带血的麻袋。为什么呢?”

“其实,”罗宾说,“它们并不完全一样。在《家蚕》里,带血的麻袋不属于阴阳人,里面也没有流产的胎儿……也许奎因的创造力枯竭了,”她说,“也许《家蚕》就像——就像他全部思想的最后一堆篝火。”

“应该说是他职业生涯的火葬柴堆。”

斯特莱克陷入沉思,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富有乡村气息。从树木的间隙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雪野,白皑皑地横陈于珠灰色的天空下,而大雪还在密集地朝汽车涌来。

“是这样,”斯特莱克终于说道,“我认为有两种可能。要么奎因真的精神崩溃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相信《家蚕》是一部杰作——或者,他想尽可能地制造麻烦,重复那些内容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是一把钥匙,”斯特莱克说,“他想通过参考他的其他作品,帮助人们理解他想在《家蚕》里表达的东西。他想表达,又不想惹上诽谤罪。”

罗宾的目光没有离开积雪覆盖的高速公路,却把脸朝他倾过去,皱起眉头。

“你认为他完全是故意的?你认为他希望惹出这么些麻烦?”

“如果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斯特莱克说,“对于一个自私自利、感觉迟钝、书卖不出去的男人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商业计划。尽量制造出麻烦,让整个伦敦都在议论这本书,受到法律诉讼的威胁,弄得许多人大为恼火,不指名不道姓地影射一位著名作家……然后突然消失,让法院的传票找不到他,最后,没等有人出来阻止,就把它弄成电子书。”

“可是,当伊丽莎白·塔塞尔告诉他不能给他出版时,他非常恼怒。”

“是吗?”斯特莱克若有所思地说,“也许他是装的?他没有缠着伊丽莎白赶紧读书,就因为他准备上演一出轰轰烈烈的公开争吵?他似乎是个有严重裸露癖的人。也许这都是他图书促销计划的一部分。他认为罗珀·查德没有充分地宣传他的作品——我听利奥诺拉说的。”

“所以,你认为他在去见伊丽莎白·塔塞尔之前,就计划好了要气冲冲地离开饭店?”

“有可能。”斯特莱克说。

“然后去塔尔加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