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出一个花园(第6/14页)
女仆们从没进过衣橱,从没打开过那扇又高又窄的门。她们看不到我们,听不到我们,甚至都不奇怪外祖母每次在她们清洗浴盆、马桶和地板砖的时候都紧紧守在一旁。
那个周五,让我们四个人都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面对未来可能的处境,我们束手无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我们并不是那么享受游戏,或看书,或者坐在那里沉默无语地做郁金香和雏菊纸花,等妈妈来,等她重新带给我们希望。
不管怎么说,我们那时候都还小,而希望在小孩子心里是扎根最深的,从头到脚地扎进去。所以当我们走进阁楼,看到我们不断变大的花园,我们又可以大笑出声,可以继续假装。毕竟,我们终究在这个世界留下了属于我们的印记,我们把丑陋改造成了美丽。
有了花园之后,双胞胎好似蝴蝶一样在可移动的花丛中穿梭飞舞。我跟克里斯推他们荡秋千,荡到高处,再用力扇动那些纸花,做出风暴来临的感觉。我们躲在比克里斯高不了多少的纸板树后头,有时坐在纸制的蘑菇椅上,上面放着彩色的泡沫坐垫,说实话那感觉比坐在真椅子上还好——除非你饿到想把那蘑菇吃掉。
“真好看!”凯莉高兴地嚷着,她掀起短裙的边不停转圈,这样我们就不得不看昨天妈妈给她买的新蕾丝花边短裤了。所有新衣服新鞋子买来的第一个晚上都得跟凯莉和科里一起睡。(要知道晚上不经意醒来,发现自己的脸正对着一双胶鞋的鞋底,那感觉可不怎么好)“我长大以后也要跳芭蕾舞。”凯莉高兴地说。她不停转啊转,转啊转,直到再也转不动摔在地上。见状,科里赶紧跑过去看她是否受伤。看到膝盖出血,凯莉尖叫起来:“噢——要是跳芭蕾舞这么痛,我就不跳了!”
我不敢告诉她,跳芭蕾舞确实会痛——真的很痛!
以前,我曾在真正的花园、真正的树林里漫步,总能捕捉到那神秘的气息——感觉前方总有神奇美好的事物在等着,一转弯就能遇到。为了让我们的阁楼花园更加迷人,克里斯和我趴在地上用白色粉笔画出许多雏菊小花,并将画出来的雏菊连成一个圈。在那个白色小花围成的圈中,一切罪恶都烟消云散。我们可以交叉着腿坐到地上,借着蜡烛的微光,克里斯和我轮流给双胞胎讲引人入胜的童话故事,在故事里小孩子总有美丽的仙女照顾,而邪恶的巫婆最后一定会落败。
每当这时,科里就会站起来提问。反正,他总是问很难回答的问题,“草都去哪里了呢?”
“上帝把草带去天堂了。”凯莉抢着答道,帮我挡了一次。
“为什么呢?”
“因为爸爸,爸爸喜欢修草坪。”
克里斯和我对望一眼——我们都以为他们已经忘了爸爸。
科里微微蹙起眉头,盯着克里斯做的那棵纸板树,“那所有大树都去哪儿了呢?”
“去了一样的地方。”凯莉说,“爸爸喜欢大树。”听她这么说,我不禁赶紧转移视线。真的不想骗他们——骗他们说这只是一个游戏,一个没有尽头的游戏,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似乎比我和克里斯更有耐心,他们甚至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我们要玩这样一个游戏。
外祖母也从来没有上到阁楼问我们正在做什么,尽管她常常悄无声息地推开卧室的门,想方设法不让我们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甚至有时候会先透过门缝往里张望,就是想抓我们一个现行。
我们在阁楼上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无须担心惩罚,除非上帝也会对我们挥鞭。每次外祖母离开我们的房间都会不厌其烦地提醒,哪怕她不在,上帝也会在天上看着,一切都逃不过上帝的眼睛。因为外祖母从未钻进衣橱推开通往阁楼楼梯的门,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在心里想,等妈妈一来我就问妈妈这件事,这样就不会忘记了。“为什么外祖母从不到阁楼上来看我们正在做什么?为什么她只是口头上问问,难道不怕我们骗她吗?”
这一天,妈妈一脸疲倦和沮丧,无精打采地坐在她的专属椅子上。她身上穿的绿色新羊毛外套看着价格不菲,我也看得出她肯定去过理发店,换了新发型。对于我的问题,妈妈只是随意敷衍了一下,似乎心里想着别的事,“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你们外祖母有幽闭恐惧症。这是一种情绪疾病,若是身处狭小、局限的地方就会难以呼吸。这是因为她小的时候常被父母锁在柜子里当作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