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谢府邸的倒塌(第6/9页)

在厄谢的恳求下,我亲自帮助他安排临时性的安葬。尸体已经入了棺,我们两人将棺材抬到停放地点。放棺材的那个地下室多年没打开过,我们的火把在窒息的空气中差点要熄灭了,根本没机会在里面仔细查看。那地下室又小又潮湿,完全无法使光线进入;这很深的地下室上面,正是我所住的那栋房子。显然在很久以前的封建时代,它曾被用来作为监牢为邪恶目的服务;近年来,又被作为放置火药及其他高度易燃物品的场所,因为它的一部分地板,以及我们走过的长长的拱道内部,都仔细地包上了铜。那扇笨重的铁门,也同样有保护作用。当那门随着它的铰链移动时,它的巨大的重量使得它发出一种不平常的尖锐刺耳的声音。

我们将这伤心的重负搁在这恐怖地点的支架上之后,便将那尚未取下螺钉的棺材盖子移开一点点,以看一看死者的面孔。这时,他们兄妹俩面孔的惊人相似引起了我的注意;厄谢也许察觉到了我的想法,咕哝着说了几句话,我听到他说的是,他跟死者本是孪生兄妹,他们之间往往存在着许多几乎不可理解的同感。然而,我们不能长时间地观看死者——因为我们不能说不感到害怕。这位小姐正当青春年少时就被病魔埋葬了,像一切确切地僵住症患者所常表现的那样,胸口和脸上泛出一种微弱的、回光返照似的红晕,嘴唇上常留着那种可疑的微笑,死人留着这种微笑真可怕。我们重新放好并钉上棺材盖,牢牢关上铁门,满身辛苦地走出来,走进楼上那间几乎是同样令人沮丧的房子。

极度悲伤的几天过去了,如今我朋友的精神错乱的样子有了显著的变化。他平时的那种态度已见不到了。日常的那些工作他也不去理睬或是将它们遗忘了。他用一种匆忙的、不均匀的、漫无目的的步子,从这间房踱到那间房。他的灰白的脸色显出(假如可能的话)一种更为苍白的色彩——可是他眼里的光辉却荡然无存了。以往那种干哑的嗓音再也听不到;他说话时总是发出那种颤音,好像对什么感到极其恐惧。确有不少次我曾认为,他那颗不停地焦虑不安的心里在思考着某一桩压制着的秘密,他在努力寻找必要的勇气将其透露出来。我时不时不得已又将这种想法归结为仅仅是难以解释的疯狂的怪想,因为我曾见到他以一种全神贯注的姿态,好久好久地对空凝望,仿佛在谛听某种想象中的声音。毫不奇怪,他的这种情况使我受惊——它感染了我。我感到他的那种奇异但又给人深刻印象的迷信之强烈影响力,正在慢慢地往我身上爬。

特别是在马德琳小姐的尸体停放在主楼地下室之后的第七或第八天深夜,我睡在床上时,更体验到了这种感情的充分的力量。我躺在床上,不能成眠——而时间却在一分一秒地消逝。我尽力想把那种支配我的神经过敏推论出个原因来。我尽力使自己相信,这多半(如果不是我所感到的全部)是由于房里那些阴郁的家具——那些破烂的黑色帷幔,这些帷幔被即将产生的风暴所送来的阵风一吹,就在墙壁上来回间歇地摆动,并且在拂过床上的那些装饰物时,发出沙沙声响。但我的努力没有产生效果。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栗渐渐扩大到我全身;最后有一种完全无根由的惊恐的梦魇压在我心头。我喘着气挣扎了一回,才将它摆脱,我在枕上打起精神,认真盯视着房子里的那一片黑暗,侧耳倾听——不知为什么,除非是一种本能的精神促使我这样做——某种低低的模糊的声音,那声音每隔好长的间歇时间,在风暴瞬间暂停时就能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我被一阵无法解释又无法忍受的极端恐惧的感情所压倒,赶忙披上衣服(因为我感到那晚我将不会再睡觉了),迅速地在房子里来回踱着步子,用这样的办法将自己从已陷入的那种可怜亦复可笑的状态中唤醒过来。

我用这种方式还没踱几趟步,隔壁楼梯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立刻听出那是厄谢的脚步声。之后,他马上在我的房门上轻轻敲了敲,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盏灯。他的脸色跟往常一样,面如死灰——此外,他的眼里还有一种狂欢的神情——他的整个举动中都有一种明显的压制住的歇斯底里。他那副样子可把我吓坏了——但不管什么都比我这样长久熬受的寂寞要好,所以我甚至还欢迎他的到来,以解除我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