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会(第4/5页)
应该说,我们一直注意到真正的绅士与粗鲁人之间举止上的区别,但却不能一眼明辨区别何在。如果说这种评价完全适用于我熟人外向的举止,我觉得,在那个多事的夜晚,倒不如将此评价全部用到他的内在气质和性格上。我不能解释那种将他与其他所有人从根本上区别开来的奇特的精神,我只能管它叫做一种深刻不断的思维习惯,控制他的每一细小动作——包括他的瞬间放荡——与他的刹那间的欢乐交织——就像从绕着珀塞波利斯[10]庙宇的檐口中笑嘻嘻的面具眼里挤出来的蝰蛇。
然而,我禁不住从他很快地评论琐碎小事时既轻浮又庄重的混合语气中,注意到他有些惶恐——言谈举止中有些紧张,有点虚情假意——情绪有些波动,在我看来总是莫可名状,有时甚至使我警觉。他有时说话说了一半就忘了,显然不知从何谈起,他好像非常专注地听我讲话,好像时刻在等候某个人,又好像这人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之中。
在他出神或因出神而停顿时,我翻开放在身边带垫矮凳上的一页诗和学者波利齐亚诺[11]美妙的悲剧《奥尔甫斯》(第一部意大利悲剧),发现有一段用铅笔划了横线。这是第三幕尾的一段——这段虽然有些下流的东西,但凡是读过这段的男人都会因一种新奇感而激动——女人都会叹息。这一段文字全被刚流的泪水模糊了,在背面有以下几行英语,笔迹与我熟人的性格大相径庭,我很难辨认是他所写。
你是我的一切,爱人
我的灵魂为你而憔悴;
你是海中绿岛,爱人
像甘泉和神龛样沉睡;
花果为你驱逐寒冷,
我,就是盖住你的花卉。
啊,转瞬即逝的姜丽梦境,
啊,徐徐升起的希望期冀,
不知不觉间蒙上层层阴影,
高昂的未来之声铿然响起;
将过去踏在脚下——向前进,
我的灵魂惊吓得无声无息,
在黑暗的海空徘徊回应。
天哪!天哪!我的生命之源
消失殆尽,飘流而下;
“一去不返”——“一去不返”
黑沉沉的海水不断喧哗,
这语言将它送到海岸;
雷景之树为之开花,
惊得老鹰直冲云端。
我恍恍惚惚失魂落魄,
夜夜梦缠绕,聚散依依;
你乌黑的眼睛在闪烁!
你翩翩起舞,美丽飘逸;
你的脚步不停地穿梭,
在那意大利的小溪。
天哪!可憎的时光惹人气恼,
把你从充满爱火的心底
从朦胧的地方送上波涛,
送到罪恶之人的怀里;
让你蒙受耻辱,日渐衰老,
丝丝银柳也为此悲泣。
这几行诗是用英语写的——我不信诗人熟悉这种语言——但我一点也不吃惊。我很了解他的见多识广,但他藏而不露,待人非常惊讶地发现时,他便从中获得一种快感;我得承认,他所落的日期和地点我一点也不吃惊。最初写的是“伦敦”,后来,他又仔细划掉——这涂掉的几个字逃不过我审慎的眼睛。对此我一点也不吃惊;因为我清楚地记得,以前在与我朋友交谈时,曾特别问过他是否在伦敦见过门托尼的玛琪莎(她婚前在那儿住过好些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回答说他从未去过大不列颠的伦敦城。我也可能说起过,我不止一次听到(当然不是不可能)我所说的这个人不仅生在英国,而且长在英国。
“有一幅画,”他没有意识到我不安的表情,说道,“还有一幅画,你没见过。”他拉开帷幕,里面有一幅玛琪莎・阿芙罗狄特的巨幅画像。
这是勾画出她超常美丽的人类艺术的巅峰。在公爵宫殿出事的第二天晚上,我又一次站在她优雅的体态的画像面前。她脸上的表情,虽然笑容常驻,但是仍然潜藏着(难以理解的反常!)一丝忧郁,这恰恰是她完美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的右臂放在胸前,左手向下指着一个非常奇怪的花瓶。但见一只漂亮的小脚,赤裸着踩在地上——在似乎包藏着她的美丽的耀眼的空气中很难看清楚,飘着一对构思精巧的翅膀。我的视线从画上移到我朋友的身上,嘴里不禁脱口说出查普曼的《贝西・丹布瓦》[12]中一句生动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