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会(第3/5页)
虽然外面阳光灿烂,可房里却仍是灯火辉煌。据此以及我朋友疲惫的面容,我可以推断他彻夜未眠。寝室的建筑和装饰都令我惊叹不已。我根本无法注意那些从装修技术角度讲的所谓“协调抑或民族礼节性的东西。我的眼神注视着一件又一件的物品,没有固定在某一件东西上,既没有固定在希腊画家风格独特的作品上,也没有固定在意大利兴盛时期的雕塑作品上,更没有在未经训练的埃及人的大雕刻上停留。房内每一幅富丽的帷幕随着低沉、忧郁的乐曲声抖动,这些音乐出自何处无从考证。一股混杂相斥的香味从怪异的旋绕香炉里飘散出来,直扑鼻孔,炉内闪耀着艳绿色的火舌。初升的太阳穿过每个染成深红色的玻璃窗格射进整个房里。我前后左右、反反复复地察看着,察看从檐口滚下来的像溶化了的水银瀑布般的帘子,察看自然壮观的房梁和这不自然的光线,在像液体一样豪华的智利金布地毯上映出的极不协调的斑斑驳驳的阴影。
“哈!哈!哈!——哈!哈!哈!”——我走进房里时,主人大声地笑着,示意我坐下,他自己一屁股坐在一张带垫矮凳上。“我看你,”他发现我对如此奇特的欢迎不知所措便说道,“我看你对我的房子——对我的雕塑——我的画——我的建筑构思和室内装饰——感到吃惊,被它完全陶醉了,是吗?但是很抱歉,我亲爱的先生(他说话的声调降了下来,显得很热情),原谅我不太礼貌的大笑。你看上去惊呆了。有些事情荒谬滑稽之至,要么你就大笑,要么就死。大笑而死,死得光荣,死得其所!你还记得托马斯・摩尔爵士[6]吗——他是个好人——他就是大笑而死的。在瑞韦希斯・特克斯特的《荒唐》一书中,有许多人死得很壮烈。然而你知不知道,”他继续深沉地说,“在斯巴达,在斯巴达,我说,在城堡西部,在人迹罕至的废墟中,有一块上面清晰地刻有∧A=M字母的座石,毫无疑问它是E∧A=MA的一部分。现在的斯巴达,有成千个庙宇和神殿供奉着不同的神灵。其他的神坛都不在了,只剩下大笑神坛,这事多么奇怪!但就现在的情况看,”他换了一下语气和姿势继续说,“我无意取笑你。你可能惊呆了。欧洲绝对没有比我的皇宫般的小房间更漂亮的房间了。我的其他房间也绝非千篇一律,而是一个胜过一个。这比当今时尚更胜一筹——不是吗?这不由得使那些要花去全部家当才能拥有这些的人妒火中烧。但我对此早有防备。自从这些房间被华丽地装修以来,除了我和我的仆人以外,你是唯一例外地进入这帝国般神秘的地方的人!”
我俯首承认:因为这逼人的壮丽,刺人的香味,这音乐,还有那出人意料的怪癣的讲话和态度,使我不能用言语来表达我的欣赏,我只有表示恭维。
“这些是,”他站起身来,挨着我的胳膊在房里转悠,继续说,“这些是从希腊画家到契马布埃[7]再到现在的画。很多画,就像你看到的一样,都按维尔鲁的意见作了细微划分。但是不管怎样,它们用做寝室挂毯都很合适。这还有无名大人物的杰作——这是人们没完成的设计,在当时很有名。设计者的名字,敏锐的学会只告诉了我。你认为,”他突然转身说道,“你认为‘圣母怜子像’怎么样?”
“那是圭多[8]的自画像!”我激动地说。我已发现了画中无可比拟的绝妙之处,“是圭多的自画像!——你怎么会这样看?——画中她俨然就是一尊活脱脱的维纳斯雕像。”
“哈!”他深思熟虑地说,“维纳斯——美丽的维纳斯——麦底西的维纳斯?——她头发发黄?一部分左臂(他降低声音,使人听起来很吃力)和整个右臂修复了,有一种媚态,我认为是所有情感的精华所在。给我卡诺瓦[9]!还有阿波罗!——它们是复制品——毫无疑问——我真是个又瞎又蠢的人,居然看不出阿波罗夸耀的蛊惑!我受不了——可怜我吧!——我禁不住更喜爱安东尼奥,说雕像在大理石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这话是苏格拉底说的吗?那么米开朗基罗并没有最先说出以下两行诗——
‘不管怎样,他若不是最好的艺术家何以大理石独只在他手中万千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