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密歇根州,1999年7月(第3/7页)

当然,我知道自己是先看过她的画了,可是见到本人,那种感觉更强烈,几乎是本能反应,觉得她很不一样。或许她注意到我也是。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玄。光是从几张画就可以认识一个人,连见面都免了。现在她人在我面前,马上要开口说话了。

“你知道自己有多狼狈吗?”

我继续站着看她,无法想象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头发一定比她还乱,脸上一定都是泥土灰尘,大概像某个中古世纪的街头混混吧!

“我听过你的事。”她说,“你闯进我家以前就知道了。你是那个米尔佛德中学不说话的人对吧?”

我没回答,连点头摇头都没有,只是专心看着阳光照在她身上、她肌肤发亮的样子。

“为什么呢?到底是怎样?是不是小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我无法动弹。

“我看得很清楚,早就看穿你了。不讲话是故意的吧?相信我,你其实想告诉别人到底怎么了对吧?我们或许哪天可以来交换一下。”

有声音传来,是玻璃拉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

“噢,或许不行,除非你愿意开口讲话。”

她爸从草地另一头跑了过来,还在干草上面滑了一下,差点跌倒。

“闯进来很厉害嘛!”她说,“还真安静。”

“艾米莉亚!”她爸一把抓住她手臂,“离他远一点!”

“我只是来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她说,“就是你说的大坏蛋。”

“马上进屋里去!”

“好啦!好啦!你不要这么紧张啦!”她挣脱开来,正要转身往回走,临走还回过头来看我一眼。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倒是有一件事很清楚——马许先生不是说她很害怕,还说怕到睡不着,说被我们吓得不得了?刚刚她却一点都不是那样。

“我警告过你。”马许先生说,“难道没有?”

有是有。

“要是我看到……”

结果他说不下去了,到底要说什么?如果我看到你跟她讲话?站在这里像块石头,任她挖苦你?

“我告诉你,这样不行。”他说,“不说废话了,你毕竟不想每天来这里挖土吧?”

我不看他,眼睛盯着艾米莉亚,她现在站在拉门边,也在看我。我抓起铲子继续往下铲。

“好,很好。”他说,“如果你硬是要这样,你就挖吧!这一头挖了个坑是吧?我等着看,看你挖到另一头会怎样!”

他转身离开,接着又停下来。

“你还有一个小时,六十分钟,一分钟都不能少。就是这样。”

我抬起装满泥沙的铲子,倒进旁边的推车里。

“最后一次机会,我是认真的,我知道讲过很多次了,不过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你马上给我进屋里去,名字写给我,这样就没事了,听到没?就是这么简单。”

我的反应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怒气,我通常不会这样,其实是从来就没有,或许是在大热天花了一个下午挖土的关系。总之,一个穿紧身短裤的有钱中年混账说要给我机会,说到第七次,我终于受够了。我伸出左手比了个手势,右手比了另一个,接着两手靠近,好像要把整个动作丢在他脸上——那是手语的“干”。没错,用讲的更快,用写的也可以,不过学了五年手语,要是真学到什么,就是如何高雅地骂脏话。

我接着转身背对他,把推车推到树丛边。

“什么意思?”他在后面大吼,“你刚刚什么意思?你这天杀的怪胎!”

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也没看到艾米莉亚。接下来的一小时,我不断打量房子的动静,可是她还是没出现。

四点钟结束工作,我就走了。一路上不停回想她的样子,到家以后马上冲去画画,想把那张脸画下来。要用记忆画画我很擅长,那毕竟是我的“特异功能”,起码马提先生就是这样讲的。画的时候先从基本的轮廓开始,然后其他的细节都会一一浮现。

今天我却办不到,这是头一次画不出来。我画个不停,画坏了,纸揉掉再画过。我告诉自己,你太累了,连眼睛都快闭上了。最后只好放弃,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差点没想去死——背部僵硬,根本动弹不得,整个人只能滚下床,两腿酸痛,手臂更痛,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两手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