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5/19页)
“啊呀,你们其他人都去睡觉吧!他妈的!这又不是江湖卖艺,有什么好看的?”恩卡娜女士气得口不择言。
我们来到费尔明的门前,父亲轻轻用指关节叩门。
“费尔明!您在里面吗?我是森贝雷呀!”
吼叫声再度传来,听得我惊心动魄的。恩卡娜女士也急得不知所措,双手一直按着隐藏在丰满的胸部下那颗跳得噗通噗通的心脏。
父亲再叫了一次。
“费尔明!你快开门……”
费尔明又是一阵咆哮怒吼,还疯狂地撞墙,直到声嘶力竭才停下。父亲叹了口气。
“您有房间的钥匙吗?”
“当然!”
“请拿来给我吧!”
恩卡娜女士显得很犹豫。其他的房客都在走道边探头探脑的,被吓得脸色惨白。这震天价响的吼叫声,大概连附近军备总部的人也听见了吧!
“还有你,达涅尔,赶快去找巴罗医生,他家离这不远,就在列拉阿尔塔街十二号。”
“我说,找个神父会不会更管用?我看他这个样子,八成是魔鬼附身了……”恩卡娜女士在一旁出主意。
“不,一定要找医生来。快,达涅尔,你快去吧!还有,恩卡娜女士,拜托您,快把房间钥匙拿来。”
巴罗医生是个中年老光棍,晚上常常闹失眠,睡不着的时候他就读读左拉的小说,要不就是盯着身穿内衣的少女的图片看,借此打发无聊的漫漫长夜。他是我家书店的老顾客了,经常自嘲是个二流的庸医,然而,蒙塔涅尔街上那么多医生,很少有人看诊看得像他那么仔细。巴罗医生的病人大多是附近的老妓女或者穷苦的人家,这些人常常付不出医药费,但他还是照样帮他们治病。他不止一次地感叹道,这个世界就是上帝的尿壶,他惟一的期望就是巴塞罗那足球队能赢得冠军,这样他就死而无憾了。他穿着睡衣起来开门,一身的酒味,嘴上还叼着熄灭了的雪茄。
“达涅尔?”
“我父亲要我来找您……情况很紧急!”
我们一到旅馆,见恩卡娜女士惊惶不安地啜泣着,其他房客的脸色像教堂的蜡烛一样惨白,我父亲双手搀扶着费尔明,两人缩在墙角。费尔明一丝不挂的,吓得直发抖,而且还不停地哭泣。房间被破坏得惨不忍睹,墙上沾满了一些东西,不知是血迹还是粪便。巴罗医生看到这个情形,马上示意父亲把费尔明扶到床上,让他躺下。恩卡娜女士那个长得像拳击手一样粗壮的儿子也上前帮忙。费尔明不断地呻吟,像一头无法制伏的狂野的猛兽。
“我说,老天爷啊!这个可怜的家伙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恩卡娜女士倚在门边摇头感叹道。
医生替费尔明把了脉,再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然后不发一语地从皮包里拿出注射针筒。
“抓紧他!我替他打一针后,他就会乖乖睡觉了。达涅尔,你来帮我!”
我们四个人好不容易才合力制住了费尔明,然后,巴罗医生猛地在他的大腿上扎了一针。他的四肢绷得像钢筋一样硬,几秒钟后,他的眼神渐渐茫然了起来,接着,整个人就躺平不动了。
“哎哟!您快帮他检查一下,这个人身体很虚弱,会不会就这样死掉?”恩卡娜女士在一旁紧张地说。
“您别担心,他只是睡着了而已。”医生一面安慰老板娘,一边检查费尔明满身的疤痕。
我看到医生默默地摇着头。
“他妈的……”他咕哝道。
“这些疤痕是怎么来的?”我问他,“刀伤吗?”
巴罗医生摇头否认,他在杂物堆里找出一条毛毯,盖在费尔明身上。
“这是灼伤。这个人曾经被用刑折磨过……”医生解释道,“这些疤痕,都是高温铁板的烙印。”
费尔明整整睡了两天。他醒来时只记得自己在黑牢中惊醒,接下来发生的事,他全都忘了。知道自己行为失控之后,他羞愧地跪在地上,恳求恩卡娜女士原谅他。他再三保证,一定会重新粉刷旅馆的墙壁。他知道恩卡娜女士很虔诚,所以特别承诺,会再为她到附近的伯利恒教堂望十次弥撒。
“只要您健健康康的!千万别再那样吓我了,我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