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糊涂(第3/7页)
第二段楼梯上了一半,我们碰到一个正要下楼的女人。“玛丽·弗朗西丝!”她朝上头叫着,“警察来了!”她转向我们。“她在屋子后头,”她说,“跟孩子一起,好可怜。到了楼梯口往左转就是了。你们可以直接进去。”
康威公寓的门半开着。马哈菲敲了敲门,没人应声,所以他就直接推了门。我们一进门就看到了他,一名中年男子,穿着暗蓝色长裤和白棉内衣。那天早上他刮胡子的时候伤到了自己,不过这是他面临的最小问题。
他瘫在一张面向电视的安乐椅上。他朝左侧倒去,右边的太阳穴豁了个大洞,伤口边沿烧出了一圈黑。他的右手垂落在怀里,手指还扣着那把他从战场带回来的枪。
“耶稣基督啊。”马哈菲说。
壁炉上方的墙面挂了幅耶稣画像,另一幅以类似方式裱框的则是约翰·肯尼迪的像。其他的照片以及圣像则零散搁置在房间四处——桌面上、墙上、电视机上头。当我看着一小帧裱框照片上穿着军服微笑的年轻男子,意识到这便是死者年轻时的照片时,他的太太走入了房间。
“抱歉,”她说,“我完全没听到你们进来。我在陪孩子,他们的情况你们应该可以想象。”
“你是康威太太?”
“詹姆斯·康威太太。”她朝她的丈夫瞥了一眼,眼睛并没有在他身上逗留太久。“当时他又说又笑的,”她说,“他正开着玩笑呢。哪知道接着他就举起枪来。他那是干吗呢?”
“他先前喝了酒吗,康威太太?”
“喝了一两杯,”她说,“他爱喝酒,可他没醉。”
“酒瓶摆哪儿了?”
她把双手交握在一起。这女人身材娇小,皱缩的脸上有双淡蓝的眼睛,穿了件棉质碎花洋装。“我收起来了,”她说,“我不该那么做的,是吧?”
“你还移动了什么东西吗,女士?”
“只动了酒瓶,”她说,“酒瓶和酒杯。我不想让人议论说他动手的时候喝醉了,这样对小孩会很不好。”她的面孔笼上乌云。“或者想到是喝多了才让他这么做反而会比较好受?我不知道哪个更糟。你们男人是怎么想的?”
“我想的是,我们需要喝杯酒,”他说,“你也不例外,女士。”
她走过房间,从一个桃花心木柜里拿了瓶辛雷威士忌,另外还拿来三只小的刻花水晶杯。马哈菲给我们三人倒了酒,然后举着他的那杯凑向灯光。马哈菲和我一口气灌下时,康威太太只是试探性地啜了一些。这种威士忌是很常见的混合酒,是劳动者们最最平实的饮料。毫不花哨,但效力十足。
马哈菲再次举杯,透过天花板上光秃秃的灯泡盯看酒杯。“这种杯子好精致。”他说。
“沃特福德制造,”她说,“总共有八只,是我母亲的,现在就只剩这三个。”她看一眼死去的人。“他都用果冻杯喝。我们也不是天天都用沃特福德杯喝酒。”
“嗯,今天这算是特殊场合吧我看,”马哈菲表示,“你就喝下那杯吧?对你有好处的。”
她鼓起勇气灌下威士忌,微微发抖深吸了一口气。“谢谢,”她说,“对我确实有好处,还真没错。不,我已经够了。不过你们请自便。”
我也摇头表示不要。文斯则又倒了一杯匆匆喝下。他让她讲述事发经过,偶尔在记事本上写下几笔。讲着讲着她开始盘算起离开了可怜的詹姆斯将来的日子要怎么过。他最近才被炒鱿鱼,他是建筑工人,有活儿做的时候收入还挺不错。应该会有退伍军人协会发放的抚恤金是吧?还有社会福利金对吗?
“肯定会有补助的,”文斯告诉她,“保险呢?他买保险了吗?”
确实买了个保险,她说。两万五,他就在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投了保,而且她也盯着注意每个月要缴保费。不过这会儿他自杀了,他们该不会因此不付钱了吧?
“大家都这么担心,”他告诉她,“不过其实很少发生。通常保单附带的那个条款,会声明前六个月,前半年,前一年,甚至前两年自杀的话,就没钱可领。这是为了防范顾客礼拜一签约,礼拜二就把自己送上西天。不过这个险你们已经保了超过两年,是吧?”
她点头如捣蒜。“帕特里克多大啦?差不多九岁了,当初就是他出生时投的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