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在黑暗的笼罩下(第29/32页)
11
他们将帕吉特押解到本顿的寓所,由本顿负责看守。他坐在一把直背椅上,戴着手铐的双手垂在双膝之间,目光呆滞。只有当凯特进入房间时,他才会流露出一些情绪,看向她的眼神充斥着蔑视和厌恶。凯特回到自己的客厅,致电伦敦,接着又通知德文郡和康沃尔警察部队安排移交帕吉特。无论有没有非典,他都不能再待在岛上。在等待回电期间,她能够想象对方正展开紧急磋商、评估风险、探讨后续的法律程序。令她觉得庆幸的是这些决定用不着她来做。转移帕吉特的风险不大。达格利什没有问询帕吉特,凯特或者本顿也都没有感染的迹象。电话很快打了回来,对方同意转移帕吉特,直升机大约在四十五分钟之内飞抵科姆岛。
凯特赶往病房,斯特维利医师和乔正等着她。乔撑住她,斯特维利拉着她的胳膊,准备将关节复归原位。二人提醒她会很疼,她强忍着不哭出声。疼痛虽然强烈却很短暂。一样痛苦但痛苦时间持续更长的是处理胳膊和大腿上的擦伤。每次呼吸凯特都感觉胸口一阵闷疼,斯特维利医师诊断是断了一根肋骨。显然,只能等它自行愈合了。凯特很感激他们的医术,但是倘若他们没有这么温柔和亲切,治疗的过程或许会更容易承受。她一直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伯伊德的尸体几乎是在一片寂静之中完成移交,当时只有她和本顿在场,甚至没有人透过窗口张望。今天,当帕吉特被押送上直升机时,情形就大不一样了。斯特维利和梅科洛夫特站在门口,凯特发觉他们身后是一双双探究的眼睛。众人已经向她和本顿表示过祝贺。无论岛民还是客人都松了一口气,兴奋得面泛红光。怀疑解除了,他们的安宁又回来了。人群之中只有耶尔兰德博士看起来不为所动。众人的祝贺虽然发自真心,却没有大肆宣扬。每一个人,甚至是米莉,似乎都意识到他们庆祝的是成功结案,并非完美的胜利。凯特隐约间听见喁喁的细语声,她松松地握了握热切的手,硬着头皮继续前进,支撑着自己不陷入疼痛和疲惫的泪水之中。乔给她开了几片止痛药,不过她还没有服下,因为害怕药力可能会迷惑她的思维。她必须向达格利什汇报情况,报告之前,她还不能放松神经。
直升机起飞后,凯特和本顿步行回到了案件调查室,她问:“你看守他的时候,他表现得怎么样?”
“相当安静,对自己也相当满意。当然,他如释重负,也不必再担心最坏的结果,因为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了。我觉得他很期待自己出名的那一刻,不过又不免有些恐惧。他无法完全接受自己所作所为的严重性。相对于他的胜利而言,蹲监狱似乎只是微不足道的代价。毕竟,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禁锢在牢狱之中——一座无形的监狱。从出生的那一天起,他的生活就充斥着怨恨和羞辱。可怕的姨妈和她无能的丈夫——他们甚至强迫他改了名字,还有他的母亲,贝拉。当然,由于姨妈的缘故也不复存在了。”
凯特说:“她很可能还觉得自己是为了他们好,惯用的借口。人们做了最糟糕的事,往往还觉得自己是出自好意。帕吉特有没有告诉你他和奥利弗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奥利弗爬上灯塔,帕吉特尾随了他。他倾吐了自己的身世,然而只得到了对方的蔑视。奥利弗说:‘如果你还是个孩子的话,我可能需要承担一些抚养你的责任,除此之外我也没有什么可给你的。但是,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不欠你的,你也得不到任何东西。如果你认为同一个放荡女学生的一笔糊涂账就能成为要挟我负担你一辈子的把柄,那么我劝你再好好想一想。毕竟,你也不是一个令人骄傲的儿子。我不会在意你这种卑劣的敲诈者。’然后,帕吉特扑向奥利弗,紧紧地掐住他的喉咙。”
一阵沉默。凯特问:“你对他说了什么?”
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塔顶的回廊,强迫自己撑起受伤的身体,陆地、海洋和天空璀璨的颜色令她眼花缭乱。她补了一句:“我是说在回廊上。”
“我唤起了他内心最强烈的情感——对父亲的仇恨。还有一些对他而言十分紧要的东西:渴望出人头地,渴望被人重视。于是我说:‘如果你杀了米莉,你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同情。她和你无冤无仇,她是无辜的。你杀了你的父亲,你不得不杀害伯伊德,这些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要杀米莉。如果你想报仇的话,现在就是你的机会。从你出生那天起,他就对你和你的母亲置之不理,看不起你们,可是你又动不了他。现在你的机会来了。你可以让全世界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做过些什么。你会变得跟他一样出名,被人们长久地记住。只要人们提到他的名字,就会想起你。你要放弃这个机会吗,一个真正复仇的机会,还是你仅仅满足于置一个孩子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