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在黑暗的笼罩下(第24/32页)

真相一点点地豁然开朗。普伦基特夫人的话响彻耳畔:他就那么拔了一绺下来,我还记得当时他脸上的表情,那副表情绝对看不出所谓的儿子对母亲的爱意。他当然不能剪断头发:他一定听说过DNA检测需要保留毛囊。他可能怨恨,甚至憎恶他的母亲,正是因为她的沉默才造成了他痛苦而屈辱的童年。调查小组曾经推断奥利弗的死是凶手一时冲动造成的,并非出于预谋已久。如果施派德尔的字条被修改过,那么约会应该会被挪到一个更方便的时间,而不只是提前三十分钟。也许是从天窗,也许当时他就在别墅外面,总之帕吉特刚好看见奥利弗径直走向灯塔。他是不是将这视为最后一次与奥利弗对峙的机会,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告诉对方他握有证据,并要求奥利弗承认他的身份,给予他经济上的补偿?他相信自己的未来会大不一样,这是否就是他自信的根源?希望、愤怒和决心交织在一起,促使他在冲动之下踏上了那条僻静、低矮的悬崖,抄近路潜入灯塔。紧接着是对质、争吵,奥利弗脖子上的致命一掐,最后是将谋杀伪装成自杀的可怜企图。

达格利什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这时乔快步走到他的床边。她将一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达格利什本以为只有小说和电影里的护士才会这么做,不过乔凉津津的手确实为他带来了一丝抚慰,她说:“你是个非典型的病例,不是吗,总警司?你的病情就不能像书里写的那样吗?你的体温能不能不要像溜溜球似的忽上忽下?”

达格利什看着她,挣扎着开口:“我有话要对凯特·米斯金说。非常重要,我要见她。”

尽管身体还很虚弱,他还是必须表现出事情的迫切性。她说:“如果你一定要见她的话,那就见吧。不过,现在才早上五点。至少也要等到天亮吧?让那个姑娘休息一下。”

但是,不能再等了。恐惧折磨着他,他明白这股恐惧来得全无理智可言,但是他就是无法摆脱它。咳嗽或许会卷土重来;他的病情或许会突然加重,致使他们不让凯特见他;他或许会丧失说话的力气;他或许会遗忘掉此刻如此清晰的思路。除了这些,有一个念头格外不容忽视。凯特和本顿必须找到那管血样,以及玛莎·帕吉特的那绺头发。案情虽然理清了,但这些仍然只是推测,只是一些不牢靠的间接证据。只有动机和作案手法是不够的。帕吉特有理由憎恨奥利弗,但是科姆岛的其他人也有类似的理由。帕吉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灯塔,其他人也可以。没有血样和那绺头发,这起案件就无法送交法庭。

伯布桥夫人认为奥利弗是在试验的过程中意外送命,确实也有足够的证据显示他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格兰尼斯特博士将证明奥利弗脖子上的瘀青不可能是他自己造成的,考虑到她的声誉,她的观点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但是关于瘀伤的尸检,特别是在死亡一段时间后,可能会引起争议。辩方的病理学家们也许会持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他说:“求你了。我现在就要见她。”

10

天亮之前就开始搜查海鹦别墅难免会引发猜测,甚至可能遭遇阻挠。别墅群漆黑一片,唯一亮起的那盏灯就会像警告信标一样耀眼。在帕吉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行搜查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证据不在别墅里,那么灯光就会走漏风声,令他有机会转移血样和头发,甚至可能将其销毁。对于凯特和本顿而言,清晨的这几个小时从未如此漫长过。

时间差不多了,二人轻盈而麻利地溜出凯特的寓所,快步穿过岬地,那副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对阴谋家。海鹦别墅的门锁着,好在梅科洛夫特给他们的那套钥匙上每一把都清楚地贴着标签。凯特轻手轻脚地关上身后的门,重新锁好,一股熟悉的不安感扑面而来。这是她工作的一部分,也是自打她从事警察这个职业的第一天起就不喜欢的工作内容。过去的这些年里,她曾经参与过许多次搜查工作,从臭气熏天的棚舍到昂贵无瑕的公寓,她总是怀抱着一种荒谬的内疚感,仿佛她才是受怀疑的那个。其中最令她厌恶的是侵犯受害人的隐私,那往往像是卑劣的掠夺者肆意翻查着死者那点儿可怜的遗物。然而,今天早上这种不安感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就被愤怒和希望带来的兴奋所掩盖。回想起伯伊德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这次她倒是可以愉快地亲手将这里翻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