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在黑暗的笼罩下(第17/32页)

杰戈检查了绑着巨石的绳套,并对其牢固程度表示满意。本顿在一旁看着,随后将绳索的末端穿过腰间的穿索铁锁。过去的记忆又回来了,他将绳索甩过右肩然后绕过后背。没有人说话。他回想起过去攀岩的例行准备工作总是在沉默中完成。这是一项正式、志在必得的仪式,赋予自己勇气与决心,在他看来,祖父仿佛一位受命的牧师,而他则是祖父的随行者,二人正在履行一项无言、烂熟于心的祭司仪式。可杰戈一点儿也不像牧师。本顿试图以一种嘲讽式的幽默化解自己内心的恐惧,他对自己说:本顿,你似乎更有可能成为祭祀的牺牲品。

他走到悬崖边缘,绷紧双腿,向后仰去。这是献身的一刻,记忆中的恐惧与兴奋交织着向他涌来。如果拴绳撑不住他,他就会从八十英尺的高处跌落,坠崖而亡。然而绳索绷紧了,拉住了他。有那么一瞬间,他整个人几乎是水平的,本顿抬起眼望向天空。眼前疾行而过的云朵仿佛被卷入了白色和淡蓝色的旋涡,下方的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岩壁,那澎湃的声响他此前好像从未听过。现在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十几年后的今天他似乎又感受到儿时纵身一跃滑下岩壁时的兴奋,左手在身后掌控绳索,右手在身前抓着绳子,感受到它从穿索铁锁间穿过,知道一切都尽在掌握。

双脚接触到地面。本顿迅速解开绳子,大声呼喊着他下来了。然后立刻戴上搜查手套,审视着狭长海岸内被海水冲刷得异常光滑的礁石和砂砾,琢磨着该从哪里着手。海浪汹涌地扑来,淹没了最远端隆起的礁石,搅动深邃的岩池形成漩涡,海浪不断地涌入又立刻向后退去,激荡着穿过凶险的圆石和破碎的花岗岩,泛着银色。时间在同他赛跑。海浪每涌入一次都会将搜索区域吞噬掉几分。他蜷伏着,眼睛紧盯着石缝,一码接一码地仔细排查。他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一块有些分量的石头,大小刚好能握在手里——那是一件取人性命的凶器,运气好的话,上面或许还会残留一些血迹。每排查一码,他的心便随之沉重一分。即便只是一片狭窄的海岸,这里也堆积着成千上万块的石头,其中许多都符合尺寸与重量的要求,经过海水几百年来的冲刷大多都被打磨得十分光滑。这种徒劳无功的搜索只是在浪费他的时间,随后他必须攀上崖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期望也渐渐落空。沿绳索滑下来时的兴奋感已经退却。他想象着等在上面的凯特正期盼着一声成功的欢呼,而现在却只剩下一声示意杰戈的呼喊——告诉他是时候该滑下来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靠近悬崖边缘的地方有一样东西——显然它不该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海岸:一团白色的弃物在风中颤动着。本顿走上前,低头凝视了一会儿,一时间只想振臂欢呼。那是一块蛋形的石头,一部分被包裹在医用手套的残余物里。薄薄的乳胶在跌落和海浪冲刷的作用下已经撕裂,大部分被吹得不知所终,只残留了一只手指和手掌的一小部分。本顿小心翼翼地捡起石头,查看石头的表面。只见上面有一块微红的斑点,似乎不是石头原本该有的颜色——这无疑只可能是血迹,一定是血迹,那只能是血迹。

本顿将战利品装进证物袋,封存好,跌跌撞撞地跑到下降绳旁,将证物袋系在绳子的末端,将双手拢在嘴旁,发出胜利的呼喊:“找到了!快拉上去!”

他抬起头,刚好瞥见凯特向下张望。她挥了挥手,绳子连同证物袋轻轻磕碰着岩壁,颠簸着上升。

没一会儿,绳索再次下降,杰戈好像自由落体般快速下滑,那副健壮的身躯看起来就像是在峭壁上翩翩起舞。抵达地面后,他解开自己,使劲儿拉了一把绳子。绳索跌落在他脚边,绕成盘状。他说:“上攀的路线往前走三十码,绕过这块隆起的岩石。我来固定保护绳。”

层叠断裂的峭壁耸立在二人面前。海浪扑打着他们的双脚。

杰戈说:“你来领攀。如果你攀过塔特拉山的话,这对你而言应该不会太难。虽然陡峭又没什么遮蔽,但是一些关键位置还是有保障的。最难的部分位于那道裂缝顶端的下方。那儿有根岩钉,就在岩檐的下面。你要确保把绳子挂上去。别担心,那是悬垂的,所以即便你失手了,至少还能挂在岩壁上。”